/离岸的海盗/(第4/14页)

“嗯。”

她旋即朝他的脸望去,只见他嘴角上浮起一抹淡淡的颓丧,脸色也明显不安起来。

“对我反正都一样,”她耸了耸肩说。“这又不是我的游艇。我也不在乎去海上漂几个小时。我甚至可以把这本书借给你,那样在载你去新新监狱[8]的缉私船上你就不会太寂寞了。”

他鄙夷地笑了笑。

“如果那是你的忠告,那你多虑了。这是早在我知道有这艘游艇存在之前就考虑到的一部分。如果不是碰上了这艘,我们就会去袭击停泊在岸边的其他船只。”

“你是谁呀?”阿蒂塔唐突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你决定不上岸了吗?”

“我甚至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们一共七个,”他说,“人家把我们称为,称为是‘柯蒂斯·卡莱尔和他的六个黑伙计’,我们之前是在‘冬园’和‘午夜狂欢’[9]里演出的。”

“你们是歌手吗?”

“迄今为止还是的。现在,因为你看见的放在那儿的那些白袋子,我们成了逃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捉拿我们的赏金现在一定已经攀升到两万块了。”

“那些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呀?”阿蒂塔好奇地问。

“呃,”他说,“我们暂时把它叫作——泥土——佛罗里达的泥土。”

柯蒂斯·卡莱尔和吓破胆的轮机手谈完话不到10分钟,水仙号游艇就拔锚启航了,在一个芳香四溢的热带黄昏里它冒着烟往南而驶。那个五短身材的混血儿贝比,看来是得到卡莱尔绝对信任的,在全权指挥着行动。法纳姆先生的仆人和厨子,这两人是船上除了轮机手以外仅有的船员,看来是反抗过那么一阵,后来终于认清了形势,被服服帖帖地绑在了底舱的床铺上。长号手摩西,那个最为伟岸的黑人,正拿着一罐油漆忙得不亦乐乎,他把船头上的“水仙号”几个字抹去,用“呼啦呼啦号”[10]取而代之,另外几个人则聚集在船尾,心无旁骛地玩起了掷骰子游戏。

吩咐下去准备饭食和七点半在甲板上用餐之后,卡莱尔又回到阿蒂塔那里,重新在躺椅上坐下,半闭着眼睛,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阿蒂塔小心地观察着他——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归类于一个浪漫的人物。他看上去是一个在虚弱的根基上建立起过分自信的人——在他每一个决定的表面下她都能觉察出一份迟疑,这与他翘起的嘴唇上那骄傲的曲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不像我,”她想,“反正和我有点不一样。”作为一个极端自私的人,阿蒂塔常常为自己着想;她从不会去质疑自己的自私,所以她的自私是以一种完全自然的方式表现出来的,而且这一点也没有诋毁她那理所当然的魅力。尽管她已经19岁了,她给人的感觉还是一个早熟而不羁的少女,在她那青春与美丽的光环的映衬下,所有她结识的男女都只不过是在她那任性的轻波里徜徉的浮木而已。她也接触过别的自私者——其实她觉得自私的人不像无私的人那样乏味——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最终不被她征服,不对她俯首听命。

尽管她意识到坐在躺椅里的这个人也是个自私的家伙,可在她心里却没有感觉到她通常会有的关上心扉、去除杂念、准备战斗的必要;相反,她的本能告诉她这个男人是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阿蒂塔之所以要去挑战传统——近来这已成为她主要的娱乐项目——是因为她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而她感觉这个男人正与她相反,他满心想要去挑战的正是他的自我。

与她自己的处境相比,她对他的处境兴趣更浓,那对她的影响就像是获悉自己不久就可以去看场日戏对一个10岁孩子可能产生的影响一般。她对在任何情况下她都具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这一点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夜色渐浓。一轮惨淡的新月微笑着,伤感地在大海上升起。海岸的轮廓愈来愈模糊,在遥远的天边,乌云如叶片般翻卷,一大片朦胧的月光顷刻间笼住了整艘游艇,为它那迅捷的航程铺展开一条银光闪闪的道路。时不时有火柴明亮的光焰闪过,那是有人点上了烟,可是除了引擎依稀的扑扑声和船尾平静的流水声之外,这艘游艇犹如梦幻一般在灿烂的星光下宁静地驶入天堂。夜海的气息默默地萦绕在四周,带来了一种无比慵懒的氛围。

最后,卡莱尔打破了沉默。

“你是个幸运的姑娘,”他叹息道,“我总是想着要能发财就好了——就能够买下所有美丽的东西。”

阿蒂塔打了个哈欠。

“我情愿和你对调,”她坦率地说。

“你会的——也许只能维持那么一天。可你这个轻佻的女子却好像真的很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