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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的时候,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的内心居然潜藏着一股巨大的破坏冲动,毁灭世界的按钮不在自己手里,是一件令她觉得轻松的事。可事实上,谁都掌握着这个毁灭世界的按钮,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而一旦意识到之后便再也无法从脑海中挥去,渐渐失去了对于启动这个按钮的诱惑的抵抗,整个世界的重压也似乎变得越来越轻了。

荣利子放下挎包,一屁股坐到床上,眼睛紧盯着部长。

真织给自己的指令总得有所执行吧。食品营业部除了杉下,共有二十三名男同事,杉下和真织的婚礼眼看就要举行,差不多每天都得和一名男同事上床,否则根本来不及,没时间踌躇磨蹭了,每次在办公室与真织视线相交时,都能感觉到她恶狠狠的眼神。荣利子不得不暗暗给自己鼓劲儿,于是才主动约了部长一起喝酒。

小时候,荣利子和部长的关系就像亲友,一口一个“叔叔、叔叔”,没少撒娇发嗲,部长也抚摩着荣利子的脑袋,陪她玩过家家游戏,一玩就是几个小时,还经常领着夫人一同登门。绘美子升中学时,荣利子还和母亲一道花了好长时间在百货商场挑选了双运动便鞋当作礼物送给了绘美子——不过,这些都已经顾不上了,不能为感情所牵绊,害得自己的人生失败,一码事是一码事。

借口晚上有事情请教,荣利子将部长约到了神泉站附近的居酒屋,事先预订了包房。一进包房,荣利子便将身子靠了过去。神泉是最适合此类小伎俩的地方,情人旅馆和吃货们趋之若鹜的食肆共处其中,到处都隐匿着深不可测的场所,客人们仿佛被魔法驱使着一般,纷纷来到此地。最让人心安理得的是,在这里,黑夜撕下了白天的现实面孔。

部长的身上没有普通中年男人特有的脂油味,却散发着一股柑橘的清香气,和点缀在磅蛋糕(1)上的柠檬片的味道相似。部长曾经带磅蛋糕到公司,放在茶水间,得意地炫耀说是夫人做的,弄得女员工们好自卑。部长的夫人应该对其周边的动向非常警惕,好在荣利子本来就不觉得生分,因此大着胆子若无其事地施展起诱惑,没承想部长并不搭理她。

——志村,你最近是不是累了?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平时说话老喜欢打哈哈的上司,现在眼睛里透着从未见过的体贴关怀。荣利子刚进公司时,部长便给她打过预防针:“希望你把我和你父亲的交情彻底忘掉,你进了这个部门,我对你会像对其他人一样,该严格的地方绝对不会客气!”自那以来,两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相处过,荣利子打算将之前累积起来的上下级关系,亲手击得粉碎。

“啊……啊,弄得这么脏!部长,我们一块儿洗澡吧?”

荣利子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同时微笑着,解掉开襟羊毛罩衫和衬衣的扣子,扔在脚边。她能感觉到,锁骨下方的肌肤充满了紧张。最近顾不上好好打理自己,身上没洒香水,涂的指甲油花了,甚至……穿的哪条内裤一时都想不起来。但是,至少自己比眼前这个男人年轻许多,年轻就是优势,自己必须采取主动,突破两人间的信赖关系。也许,父母知道了会晕倒吧。荣利子预感到,眼前这个人一旦两眼射出男人的光,势必某种旧的东西要毁灭,与此同时生成某种新的东西。将自己的人生抹掉,再重新构筑——荣利子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这片希望之光。

那样的话,自己就能成为真织的闺密。荣利子满怀期待,抬头望着部长。部长站得离床远远的,紧挨着房门,双手交叉。

“你一定在想,只要具备了某种条件,然后采取某种手段,就可以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想、去做,你从小就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时,老实说,我心里特别反感你知道吗?”

这不应该是此时此刻说的话,过于冷静,甚至带着几许同情。荣利子盯着部长的眼睛,那里面看不到一丝杂念。这个局面倒是没料到,本以为对方准把持不住,说不定亮出性器,几近变态地发狂呢,因为她坚信只要自己发出诱惑,对方一定会乖乖就范的。

“你父母亲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很理解。他们都不是坏人,我并不讨厌他们,况且对我多有照应,我对他们是心怀感激之情的。我每次去你们家,家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你母亲又年轻又漂亮,做的饭菜也好吃。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吵过架吧?叫人羡慕啊!不过,我和你父亲敞开心扉,互相毫不隐瞒地说心里话,却一次也没有过,不光和我,他和谁都一样,安慰也好,鼓励也好,夸赞也好,全都是似曾听过的客套话,泛泛而谈,就好像背诵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一样。慢慢地,我不去你们家了,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工作中遇到挫折,想向谁倾诉一番时,首先不会想到你父亲。你和你父亲一样的性格,身在福中不知福,对别人严苛得不得了,完全不考虑客观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