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第31/61页)

“快些吃完吧,”他大声说道,“我受不了了。”

没等回答,他又转过身去,朝离他们营地七十五码处流淌的泉水走去。在泉水边上,他脱掉衬衫,野牛身上的血开始在他的汗衫上变硬。他立马脱掉其他衣服,站在傍晚的阴影中,冷风一吹,浑身发抖,从胸脯到肚脐以下全都是棕红色的野牛血迹。脱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和臂擦到了身体的其他部位,所以他全身上下都是斑斑血渍,各种红色都有,从浅朱红色到深棕红色。他把手伸进泉水形成的冰冷水塘中。冷水让血迹凝结起来,有一阵子他担心皮肤上的血迹洗不掉了。过了一会儿血迹卷曲起来,一块一块地流走了。他往自己的手臂、胸口和肚子上不断浇水,寒冷冻得他直喘。他用力让肺吸足了气,来抵御阵阵寒冷的袭击。

当他把赤裸裸的身上能看到的最后几块血斑清洗掉的时候,他跪了下来,双手抱着身体,牙齿直打战,皮肤变成了淡青色。他一件件地拿起衣服,把它们浸在水里。他使劲地搓,把每件衣服洗了又洗,拧了又拧,反复好几次,直到水池变浑,成了土红色。最后他从池塘的浅岸边拿了一把细沙和泥土,擦洗粘在靴子上的血迹,但野牛的血液和黏液已经钻进了皮革里,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套上湿淋淋、皱巴巴的衣服,走回营地。天已经快黑了。走到营火跟前的时候,寒冷已经把衣服冻硬了。

野牛已被去毛开膛;内脏、头颅、牛蹄和没有多少肉的肋骨都被从营地拖走,扔得到处都是。营火上方的铁叉上串着一大块脊背隆肉,因此营火比通常烧得高,烟也冒得多。营火旁边的一块肮脏的方形帆布上是剩余的牛肉,黑乎乎胡乱堆在一起。安德鲁斯走到营火跟前,让身体靠近热量。他衣服的皱褶处冒出一缕缕蒸汽。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也没有正面看他们。

过了一会儿,查理·霍格从帆布覆盖的方形小帐篷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借着灯光仔细检查了一下;安德鲁斯看到里面装着白色细末。查理·霍格绕过大圆石,朝散落着野牛残骸的地方走去,边走边咕哝着。

“查理·霍格去打狼了,”米勒自言自语地说,“我想他认为狼就是魔鬼本身。”

“打狼?”安德鲁斯说道,但并没有转身。

“把马钱子碱撒在生肉上,”米勒说,“让它在营地周围保持几天,很长一段时间,狼就不会上门找麻烦。”

安德鲁斯转过身,这样他的后背便可以取暖。他刚转过身,衣服前面立刻就变冷了,还没有干的衣服冰冷刺骨。

“但查理·霍格这么做不是为了防狼,”米勒说,“他看到狼死了,就像魔鬼死了一样。”

蹲在那儿的施奈德站起身,走到安德鲁斯身边,贪婪地嗅着周围已经开始变黑的烤肉。

“太大了,”施奈德说,“一个小时也烤不好。剥了一整天皮,早饿了。再剥一通宵还需要补充食物。”

“不会那么糟,弗雷德。”米勒说,“有月光,肉烤熟之前,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天越来越冷了,”施奈德说,“我要把僵硬的牛皮撬开才能剥。”

在天空明亮的背景下,大圆石看上去黑漆漆的。查理·霍格绕过大圆石走了出来。他小心地把盛马钱子碱的小盒子又放回储藏物资的地方,并且掸掉裤腿上的灰尘,又查看了一下烤牛肉。他点点头,把咖啡壶放在营火边上,这时有些木炭的火开始变暗了。一会儿工夫,咖啡煮开了。烤肉的油滴下来,掉进火里,于是咖啡的清香混合着烤肉的浓香,飘到在那边等待进餐的人身边。米勒咧嘴笑了,施奈德吊儿郎当地咒骂着,查理·霍格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安德鲁斯想起了刚才看到野牛尸体闻到野牛臭味的厌恶,本能地转过头去,回避牛肉的浓香;但他突然意识到肉的香味令他垂涎欲滴。他渴望吃到正在准备的食物。从泉水边洗冷水浴回来以后,他第一次转身看着其他人。

他局促地说道:“我想我没做好,没掏好牛的内脏。”

施奈德笑了。“你把手上的东西都扔掉了,安德鲁斯先生。”

“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米勒说,“我看到过有人更糟糕。”

一轮月亮,几乎是满月,挂在东边天空中。营火渐渐熄灭的时候,月亮的灰蓝色亮光透过树林,照在他们的衣服上,因此木炭的深红色光亮被清冷的银光照着,两种颜色在木炭中融为一体。他们默不作声地坐着,直到月亮透过树林清晰可见。米勒目测了一下月亮的角度,吩咐查理·霍格把肉从烤架上取下来,不管有没有烤熟。查理·霍格将半熟的大块烤肉切下来,放到他们的盘子里。米勒和施奈德用手把牛肉拿起来,用牙齿扯着吃,有时因为太烫,只好松开手指,就把肉咬在嘴里。安德鲁斯用一把剥皮刀切开自己的牛肉。肉很硬,但很有嚼劲,有烤得火候不足的浓香味。几个人一边吃着牛肉,一边大口喝着烫嘴的苦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