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第26/61页)

“米勒让牛群停止不动了,”安德鲁斯说,“他要换一支枪和一些子弹。还有一些水。”

“我的天,”查理·霍格说,“他真了不起。”他用残肢的臂弯刚把一棵白杨树举过松树树干的一半高,听到安德鲁斯说的这些话,便丢下树,急忙向岩石裂口旁边用帆布盖着的方形小帐篷跑去。“有多少头?”

“有两百五十或三百头,可能还要更多一点。”

“我的天,”查理·霍格说,“如果牛群不跑开,这将是他吓住不动的最大的一群牛。”查理·霍格从帆布覆盖的方形松树帐篷里拖出一支旧步枪,枪柄满是污渍和刻痕,有一处已经裂开了。裂缝用铁丝紧紧地缠着。“这里只有一支旧的巴拉德步枪——没有像夏普斯步枪那样的枪了——但这支枪也不赖,用这支枪的时候,足以有时间让他自己的好枪冷却下来。这里有一些子弹,一共两箱——就这些了。加上他昨晚装好的子弹,应该够用了。”

安德鲁斯拿起枪和子弹,在紧张慌乱中丢掉一盒子弹。“再拿些水来。”安德鲁斯说,一边停下来捡起那盒子弹。

查理·霍格点点头,走到泉水边,用小木桶盛满了水,回来把木桶递给安德鲁斯,说道:“把水浇在枪管上前,让水有一点温度,或者别让枪管太烫。滚烫的枪管碰上冷水,很快就把枪给毁了。”

安德鲁斯点点头,上了马。他一只胳膊把水桶抱在胸前,另一只手一拉缰绳离开了营地。他带马朝枪响的地方走去,枪声仍然微弱地从平坦山谷的远处传过来。他双臂紧紧抱着水桶和那支备用的枪,一只手松松地拉着缰绳,由马自己走。在山谷转弯的地方,他拉马停了下来,施奈德还在那儿打瞌睡。安德鲁斯笨拙地下了马,下马的时候差点把水桶扔了。他把缰绳系在一棵小树上,围着山谷转弯的地方绕了半个圈,朝米勒匍匐的地方走去,米勒隔两三分钟就朝原地兜圈的野牛射击,因此那里被一层薄薄的枪弹烟雾笼罩着。安德鲁斯一只胳膊夹着水桶,用另一只撑他身体的手,在滑溜溜的草地上拖着步枪,爬到米勒旁边。

“你射倒多少头了?”安德鲁斯问。

米勒没有回答,转过头,眼睛圆睁,眼圈发红,茫然地盯着他,从他身上看过去,似乎他不存在似的。米勒一把拿过那支备用的步枪,把夏普斯步枪塞到安德鲁斯手上。安德鲁斯抓住枪托和枪管接了过来,立刻又丢下,枪管热得烫手。

“把枪管清除干净。”米勒的声音低沉刺耳。他把清洁刷递给安德鲁斯。“枪管里面烟灰结成了块。”

安德鲁斯小心地不让手碰到枪管。他打开步枪,把清洁刷塞进枪管口。

“那样不对,”米勒断然说道,“你会把发射栓堵住的。你先把刷子在水里浸湿,从枪膛伸进去。”

安德鲁斯打开水桶的盖子,把清洁刷毛茸茸的一端弄湿。当他把清洁刷塞进枪膛的时候,枪管的热铁咝咝作响,滴在枪管外面的水滴在发青的枪管上蹦跳了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等了片刻,又重新把刷子塞进枪膛。被烟尘熏黑的水滴从枪管的末端滴下来。清洁完枪的烟尘,安德鲁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把它放进阴凉的泉水中,接着用湿手帕擦洗枪管的外侧,直到枪冷却下来,把枪交还给米勒。

米勒反反复复做同样的动作:射击、装子弹、射击、再装子弹。刺鼻的烟雾在他们周围越来越浓。安德鲁斯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只好把脸贴近地面,那里烟雾不那么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前面的地上到处都是野牛隆起的尸首。剩下的野牛——数量显然少了许多——现在几乎以一种无声的节奏机械地兜着圈,像被米勒有节奏的枪声推动着似的。枪声让他震耳欲聋:他的两只耳朵隐隐地抽动,在砰砰枪响间隙的寂静中等待着,唯恐下一次射击响起,因为枪声骤然响起会打破暂时耳聋失聪的状态,痛苦异常。

牛群转着转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牛群移动的时候,米勒和安德鲁斯匍匐着朝它们靠近。每次只靠近几码,与兜圈的牛群保持相对的距离。离开了浓重的烟雾,有几分钟他们能够轻松呼吸了。但过不多久,另一阵烟雾又起,他们又开始呼吸困难,咳嗽不止。

过了一阵,安德鲁斯开始注意到米勒猎杀的节奏。首先,他从容不迫绷紧肩膀上的肌肉,固定好头的位置,慢慢扣动扳机,打出一枪。然后,他迅速退出还在冒烟的弹盒,重新装上子弹。他会研究一下被自己打中的野牛。如看到自己打得干净利落,眼睛便去搜寻兜圈的牛群中看上去特别躁动不安的一头;过一会儿,那头被击中的野牛便会站立不稳,轰然倒地。然后他又继续射击。在安德鲁斯看来,整个过程就像舞蹈,一首由四周旷野创造出来的激情有力的小步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