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就是救自己(第2/5页)

“我对你一无所知。”老妇恼怒地嘀咕。

“太太,”他说,“人们不在乎自己怎么说谎。所以我能告诉您的大概只是,我是个男人。但是听着太太,”他顿了顿,语气听起来更不对劲了,“男人是什么?”

老妇嚼起了一颗种子。“你那只铁皮箱子里装了什么,谢弗特利特先生?”她问。

“工具。”他后退了一步,“我是个木匠。”

“哦。要是你到这儿来找活干,我可以养活你,给你一个睡觉的地方,但是我没钱给你。我把话说在前头。”她说。

他靠在一根撑住门廊顶棚的柱子上,没有立刻回答,脸上也不动声色。“太太,”他慢慢说,“对有些人来说,某些东西比钱更重要。”老妇一言不发地晃着身子,女儿盯着男人脖子里上下滚动的喉结。男人告诉老妇说几乎人人都爱钱,但是他问人为什么生而为人。他问她人是否为钱而活着,还是为了别的。他问她到底为了什么而活,但是她没有理会,只是坐在椅子里摇着,心想这个独臂男人能不能帮她的花房搭个新的屋顶。他问了很多问题,她都没回答。他告诉她,他二十八岁,干过各种营生。他曾经当过福音歌手,铁路工头,殡仪馆助理,还和洛伊大叔与他的红河牧童乐队做过三个月的电台节目。说他为了国家浴血战场,去过所有的国家,所到之处看到人们做事情不择手段。他说小时候可没人这样教他。

一轮黄色的满月出现在无花果树枝间,像是要和小鸡一起在那里栖息。他说人一定要去乡下看看才能完整认识世界,他希望能生活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每天晚上都能看着太阳遵循上帝的旨意落下山头。

“你结婚了还是单身?”老妇问。

他沉默许久。“太太,”他终于发问,“如今去哪儿找像您这样天真的女人?我可不会随便就和一个渣滓在一起。”

女儿弯着身子,脑袋几乎垂落到膝盖中间,头发遮住了脸,她从三角形的发隙间偷看他;突然一屁股摔在地上,哭了起来。谢弗特利特先生扶她起来,扶她坐回椅子上。

“她是您的女儿吗?”他问。

“我的独生女。”老妇说,“她是世界上最甜美的女孩。给我什么都不换。她还很聪明,会擦地,做饭,洗衣,喂鸡,除草。给我一盒子首饰我也不换她。”

“对。”他和气地说,“别让任何男人把她抢走了。”

“追求她的男人,”老妇说,“就得在这附近安家。”

谢弗特利特先生在黑暗中注视着远处一截发亮的汽车保险杠。“太太,”他猛地举起残肢,像是可以用它比画出她的房子、院子和水泵,“不管是不是少条胳膊,这片农场里没有什么是我修不好的。我是个男人。”他脸色阴沉不卑不亢地说,“即便我不完整。我有,”他说着勾起手指敲敲地板,强调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高尚的精神!”他的脸从黑暗中探入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注视着她,仿佛自己也被这番不可能的事实吓到了。

老妇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我说了,你可以住在这儿,挣口饭吃。”她说,“你不介意睡在车库吧。”

“哎呀听我说,太太,”他露出得意的微笑,“以前修道士们还睡棺材呢。”

“他们的条件可没我们好。”老妇说。

第二天一早,他便开始修整花房的屋顶,女儿露西奈尔坐在石头上看他干活。他来了才不到一周,这个地方就有了显著的变化。他修了前后台阶,搭了一个新的猪圈,补了篱笆,还教会了露西奈尔说“鸟”这个字,要知道她彻底聋了,此生从未说过一个字。这个脸蛋红扑扑的大高个女孩整天跟着他跑来跑去,一边拍着手,一边叫着“鸟,鸟”。老妇在远处看着,暗暗高兴。她极其盼望有个女婿。

谢弗特利特睡在车子硬邦邦的窄小后座上,脚伸在窗户外面。他把剃须刀和水罐放在被他当成床头柜的板条箱上,还在后窗装了面镜子,衣服则整洁地挂在安在车窗的衣钩上。

晚上他坐在台阶上聊天,老妇和露西奈尔使劲摇着椅子坐在他两旁。老妇身后的三座山被深蓝色的天空衬得黑黝黝的,繁星闪烁,月光拂过小鸡,穿梭于山间。谢弗特利特指出他想要改善这个农场完全是出于私人的偏爱。说他甚至想把汽车也修好。

他支起引擎盖,研究了里面的机械结构,说看得出来这辆汽车的制造年代,是实实在在造车的年代。他说换作现在,一个人放一颗螺丝,另外一个人放另一颗螺丝,再一个人,再放一颗螺丝,每个人一颗螺丝。所以车才卖得那么贵:你是在付钱给所有的人。现在你只需要付钱给一个人,你能拥有一辆便宜的车,要是碰到一个愿意在车上花心思的人,就能造出更好的车来。老妇认同了他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