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买下一座城镇,不仅如此(第5/5页)

这些都无关紧要。故事一直在改变,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的。由于没有一个故事从开始就是真实的,镇上的人们回忆起来就都会带上特别的色彩。早上他们讲这件事的声音还是嘹亮的,晚上他们已经记着另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一个足以和别人分享的故事,新的转折,每天加入新的谎言。一个炎热的夏日早晨,威尔拉德可能会说起那天——有谁能忘怀?——爱德华还是个十岁大的男孩,而那条河(现在已经消失了,干涸了,无迹可寻)涨得太高了,所有人都担心再有一滴雨落进疯狂的河里,幽灵镇就会不复存在。没人能忘记爱德华是怎样开始唱歌的。他的嗓子高亢而清丽,他边唱着歌边离开小镇,而雨就这么跟着他。没有一滴雨再落入河里,因为云跟着他走了。他诱开掉下来的雨水,太阳再次出现,直到雨下到田纳西州爱德华才回来,幽灵镇得救了。有谁能忘记?

“有哪个人比爱德华·布龙更善待动物?”有人会问,“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带来让我看看。因为我记得爱德华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的时候,他就非常善待动物,所有的动物……”

当然,爱德华并不是经常待在幽灵镇里,每月顶多一次,每次顶多待几天。虽然事实是他们富有的新地主在某个中午拖着坏了的汽车而来,那个中午之前他早已度过了生命的四十个春秋。镇上的人们一如既往地编造故事,但是现在让他们满足的不再是原来那个简单的钓鱼故事,而是爱德华·布龙其实从来没有在幽灵镇度过的前半辈子。我父亲的前半辈子吸引着他们,他们希望参与这生活,而这生活最终住进了他们的脑海——就像爱德华·布龙重新为他们创造了生活,所以他们也重新编造他的生活。

而他好像自己也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至少,他好像并不介意。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珍妮是不幸的。这必然发生,不是吗?一个刚从沼泽中出来的女人,美丽——可以说是最美丽的女人,独守空闺这么久,她的青春就在这些黑暗的时光中度过。她爱爱德华·布龙——谁又能责怪她?没有人不爱他。但是他,爱德华,他有她心灵的钥匙,他离开时就把它带走了。

珍妮有些古怪,每个人都开始意识到了。她整日整夜地坐在窗前向外张望,人们经过时向她挥手,但是她视而不见。她的目光落在远方,她的眼睛闪烁着,目不转睛。这次爱德华离开了很久,比以前都要久。当然,每个人都想念他,但珍妮最想念他,这导致了奇怪的事情发生。

应该有人在爱德华把珍妮带来的时候提醒他,她与众不同。但好像没有人认识珍妮·希尔或她的家人。没有人。她在沼泽里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

不可能。但没有人提醒爱德华,因为这样做好像不对。

他很快乐,而那时候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年轻女子,事实上她也是。

但是一切都变了。看到珍妮·希尔冷漠固执地待在窗框里,没人会觉得她好。他们想,这是个没好气的女人。她的眼睛闪烁着,真真切切。人们发誓在晚上经过房子时,能看见昏暗的黄光在窗户里闪烁——一对黄光,是她的眼睛在她的脸上闪烁。这很吓人。

当然,花园被冷落在一边成了地狱。杂草和藤蔓包围了玫瑰花丛,并最终夺去它们的生命。院子里的草生长着——自生自灭。有个邻居想帮她收拾院子,但是他敲门的时候,她没有应答。

然后一切发生得太快,人们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小白楼中散发出来的怨气迷醉了。只用了几天,藤蔓就从房子的一边长到另一边,最终把它整个包起来,直到根本无法辨认出那里有栋房子。

然后开始下雨,夜以继日地下。湖水上涨,水坝几乎决口,水在珍妮的房子周围的场地上聚了起来。开始是小池塘,但是小池塘很快汇聚在一起,扩张,最后将她整个包围起来。池塘边缘一直漫到大街上,并蔓延到了隔壁的房子。水蛇发现了这个大池塘并在那里繁衍,那些无法扎根在浅泥里的树木倒下了,乌龟在树上栖息,苔藓在树干上越长越密。人们从未见过的鸟类在珍妮家的烟囱上筑巢,夜晚人们会听见奇怪的动物叫声从那个深远漆黑的地方传出来,这些声音让镇上所有的人都在被窝里不寒而栗。

沼泽在某一刻停止生长,而整个房子已经完全被包围在漆黑泥泞、长满青苔的深水里。终于,父亲回来了,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但是此刻沼泽太深,房子遥不可及,虽然他能看见她在那里闪烁,但是他无法靠近她,于是他不得不回到我们身边。游荡的英雄回来了,他总是会回到我们身边。但每当他出门做生意,他就去那儿,那儿还是他每次会去的地方,他呼唤她但是她不说话。他再也得不到她,这就是为什么每次他回来都会那么沮丧而疲惫,为什么他会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