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工(第2/3页)

她看着我父亲,仿佛是在看着一尊神。“就是这个!”她喊道,她的声音带着动听的音调,“这就是我等了一辈子的塑身内衣!没想到是你——你——我真不公平!你能原谅我吗?”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镜子,激情澎湃地欣赏着崭新的自己。

“哦,是的。”她说,“哦,天哪,是的。我看起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穿着这个,我也许都能找到个新丈夫了。我从来不相信塑身内衣能如此快速地达到这么好的效果,但是看看我!看看!”

她转过身,充满爱慕地看着我的父亲。“你前途无量啊,年轻人。”她说。

爱德华·布龙的第三份工,也是最后一份工,和一条野狗有关。从营业员迅速晋升为经理后,我的父母搬进了一幢白色的小房子里,对面是所小学。他们是住在这幢房子里的第二户人家。它是艾莫斯·凯劳威在六十年前造的房子,他和他的妻子在房子里安了家。后来,凯劳威夫妇所有的孩子都搬走了。凯劳威夫人在许多年前去世了,凯劳威先生去世后,所有的邻居都以为他们某个可爱的孩子会搬回来住。但是他们都没有,孩子们都在遥远的小镇或城市扎了根。在安葬他们的父亲之后,孩子们匆忙给房子挂了牌。能拿下这套房子布龙夫妇感到很幸运。

但是布龙夫妇并不受欢迎,在艾莫斯·凯劳威的房子里是这样。艾莫斯·凯劳威和房子的联系太紧密,以至于他死后,一些邻居建议把房子拆了,在那里为孩子们建个公园。如今凯劳威一家已经不在了,也许这房子应该拆掉。而陌生的新婚夫妇住在这儿,给人的感觉就像他们两个人想挤进艾莫斯·凯劳威的棺材一样——他自己的遗体才刚刚放进去。简而言之,没人喜欢布龙夫妇。

我父母想尽办法要改变这种情况。我母亲收养流浪猫,因为听说凯劳威夫人就是这么做的;父亲继续把沿街的杜鹃花丛修剪成字母的形状,艾莫斯在当地是以此闻名的。但毫无用处。周末父母会在院子里劳动,就像他们的邻居一样,但邻居们对此都视而不见。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是被迫隐身了——为了接受凯劳威一家已经不在这儿的事实,邻居们选择忽略布龙夫妇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邻居们遭到了一群野狗的入侵。鬼知道它们是从哪儿来的,足足有六条还是八条,还有人说是十条。晚上它们撕开垃圾桶,在花园里挖深坑,如天鹅绒帆布般的睡眠被它们可怕的吼声和邪恶的嘶叫所撕裂。其他胆敢面对它们的狗都在第二天一早暴尸于街上,或者从此消失。黄昏后孩子们都不被允许出门,有些人无论到哪儿都带着枪。最后,小镇叫来了国家动物管理局的人。

在一个血雨腥风的夜晚,所有的野狗都非死即擒——除了一条,它是最凶残最可怕的狗。它浑身漆黑,和夜色混为一体。据说它很狡猾,你甚至感觉不到它在逼近,直到它向你露出闪着寒光的牙齿。这条狗不仅是条野狗,还是条疯狗,似乎拥有人类怨恨和愠怒的能力。有家人在他们的房子周围装了通电的篱笆,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天晚上他们透过窗户看见那条狗撞进了篱笆,它被电打了一下弹回大街上,但是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从此那条狗几乎是蛮横地绕着这栋房子的边缘打转。这样做的结果是至少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人能进去也没有人能出来,这家人就像为自己建造了个监狱而不是保护伞。

如果是从前,父亲一定能驯服这条狗并把它带回它来的那座小山上——这就是他对付动物的办法。但是那时他没有。为什么?因为他做不到了,新生活的严酷削弱了他的能力。不是他犹豫要不要使用与生俱来的能力,而是他好像失去了那些能力。

如果不是命运在父亲的腰际推了一把,迫使他那天晚上离开家出去散步,那条狗的横行霸道可能还在继续。爱奇伍德大街上当然空无一人:大家都知道太阳下山以后,地狱犬(现在大家都这么叫它)就会在大街上出没,谁还敢出门?然而父亲并没把这条狗的事放在心上,他不是那种会因恶犬威胁而影响自己生活的人。或许,我的父亲是某种巨大力量的使者。我们唯一能肯定的是,某天晚上他出去散步时救了一个孩子的命。

那个孩子,三岁大的詹妮弗·摩根,就住在老凯劳威家(他们仍这么称呼这座房子)往下两个门牌的地方。那天晚上她的父母在主卧室里通马桶,她就从厨房后门溜了出来。她听说过太多关于那条狗的传言,再也按捺不住,她必须出去逗逗它。我父亲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朝着那团凶狠的黑影走去,手里拿着块面包,喊着:“来呀,狗狗。狗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