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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问。

“什么怎么样?”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他四处望了望,情绪显得相当低落。“这地方到处都光秃秃的。”

“你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干起来?”到了库房,我问他。

“当然,”他回答。

我指着自行车说:“那是我父亲的,但他早在很多年前就骑不了自行车了。你要是能把它修好,它就归你使用。”

亨克走到自行车跟前,把车架上的蜘蛛网拽掉。“这东西有多少年头了?”

“噢,大概有二十年了吧。”

“天哪,”他说。

他环顾四周,问:“有打气筒吗?”

我伸手从工作台下面拿出打气筒,也许,这东西同样也快有二十个年头了。我接通了日光灯管的电源。“来吧,”我说。“先穿上我给你准备的工装裤。”

“我该怎么做?”父亲压低声音问。

“没什么特别的,”我说。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不,现在不用这样了。”

“那孩子的母亲……”他无法让自己说出丽特的名字。

“怎么?”

“她以为我死了。”

“当初那样说是有原因的。”我感到对不起他。我并不想这样——在他的卧室里,我什么都不想——但我依然感到对不起他。

“他在哪里?”

“他在库房里,正在修你的那辆自行车。”

父亲一只手颤巍巍地把盘子端在下巴的下面,他正就着盘子吃一块奶酪三明治。我已经打开了电灯。虽然现在才刚过三点,但天空乌云密布,没有一丝云开日出的迹象。当初,我把父亲挪到楼上来时,我想到了什么?难道当时的我就已经想到,当我告诉罗纳尔我的父亲在哪里的时候,丽特会把“在楼上”理解成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预知到,那以后将要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难道我当时就已想到,在这里,被相片、绣品、蘑菇画和大摆钟的滴答声团团包围的父亲,他会安静地躺着,安静地等候?我走到落地大摆钟的面前,打开钟框的小门,把钟锤往上提了提。

我想象着:丽特正在厨房里做饭;她也已打开了电灯。每个地方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在发生。父亲在楼上躺着;有那么一会儿,我无法确定自己身处何方;亨克在库房里忙碌,那里的灯也亮着;奶牛们平静而安详地站在牛棚里;驴棚里,驴子正吃着特尼和罗纳尔手心里的过冬胡萝卜;二十头绵羊静静地躺在博士曼风车旁边的田里歇息;阿达刚巧从门口路过,顺便进来跟丽特一起喝杯咖啡,还问她明天愿不愿意过去看看她刚刚修剪过柳梢的河岸;厨房里,电子钟发出的嗡嗡声越来越模糊;冬天还远没有结束。当然,现在,我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我正跟亨克一起修理自行车。而丽特,与其说她是位妻子,不如说她更是一位母亲。

“就是那辆破老爷车,”父亲说。

“没错,但还没有破到不可收拾。”

“这孩子怎么样?”

“现在还不知道。”

“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

“随你怎么说吧,”我说。我从他手里接过盘子,向门口走去。“灯开着吗?”

“开着,”父亲回答。

“今天晚上,我会带他到你这儿来一下。”

“我不知道……”

“我们不可能做得好像你根本不存在一样,是吧?”

“是的。”

自行车放在工作台前,轮子朝天。亨克蹲坐在自行车面前。他身上穿的是父亲的一条已褪色的绿色旧工装裤,膝盖处打上了大大的补丁,领口翻竖起来。自行车的链条浸泡在旁边的一个容器里,从颜色来判断,容器里放的应该是柴油。轮胎已经打足了气。我朝他走过去,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下颌处沾了一块黑色的污渍。他现在蹲在地下,我从上往下看去,这才发现,他的嘴巴长得倒是很像他母亲。

“需要换个新的后挡泥板,”他说。

“我可以去买一个,”我说。

“还有,轮胎几乎都没了。”

“如果店里有卖的话,我也可以买两个新轮胎。”

“链条泡在柴油里。”

“柴油是你从柴油罐里吸出来的?”

“对呀。”

他没有带着问题请教过我,一次都没有。那说明了什么?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