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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范·沃德伦家族中我们这一支最后的一位。当然,有许多其他的人也是这个姓,但都不属于我们这一支的。以前,我经常在报纸的体育版看到凯斯·范·沃德伦(1)这个名字:一位足球运动员。我估计,他效力于费耶诺德(2)。有一次,报上还刊登了他的一幅照片。尽管他的年龄很可能要比我小三十多岁,可我总觉得我们俩长得有几分相像。范·沃德伦爷爷有四个姐妹,她们都结了婚,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父亲有过(也许现在还有)好几个姑姑。我有(或者曾经有过)同样多的姑婆,还有更多的姑表兄弟姐妹。但他们中没有一个是姓范·沃德伦的,我也不认识他们。父亲是独生儿子。亨克——这名字就取自我的范·沃德伦爷爷——已经去世了。我没有结婚生子。等到我百年之后,我们这一支就绝种了。

天在下雨。第二次冰冻持续的时间很短,我从报纸上获悉,至少有三个人在溜冰时落水身亡。我拎着溜冰鞋来到大湖边,发现只有一半的湖面结了冰。我没有冒险去溜冰——我还不希望我们这一支的范·沃德伦这么快就绝种。两天前,年轻的奶罐车司机左眼蒙上了一块圆形的大绷带。他是在家里干油漆活的时候受的伤。在用砂纸打磨窗框时,一块小碎片弹进了眼睛。他的脸上微笑依旧,不过笑容稍微有一点扭曲。我赶紧离开了挤奶间;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喉咙口忍不住有点发哽。如果继续留在那里跟他说话,我担心会被他听出来。昨天,牲口商的车子开进了我家的院子。他站在厨房里,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脚背。他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也没有做成任何生意。兽医也来了,给一只生病的小母牛治病,他先在小母牛的臀部推入了两大针筒的药液,然后告诉我它不会有事的。我把它跟其他的小母牛隔离开来。

这几天,我常常在厨房里转悠。厨房是不是也应该粉刷一下?这事我拿不定主意。每次,我的目光最终都会落到白蜡树上的冠鸦身上,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未来的帮工。我已经开始在心里称他为“小亨克”。丽特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考虑过,”我回答,“但还没有考虑好。”我从来没有用过帮工。以前,我自己就是帮工,是父亲的帮工。冠鸦会时不时地飞往别处,但每次,它总是先往下俯冲,扑腾几下(似乎是想检测一下自己的翅膀),然后才开始往上飞。

已是丽特前来造访之后的第五天了,到了今天,阿达才再一次光顾我家的厨房。今天是星期六,特尼和罗纳尔踢足球去了,少儿球队的冬季短假已经结束。

“赫尔默!这多可爱呀!你觉得怎么样啊?”

“有点怪怪的,”我说。

“你这算是什么回答?来的那可是你的弟媳妇!”

“不是弟媳妇,是本来即将要成为弟媳妇的那个人。”

“那不也一样嘛。”阿达装出一副罗纳尔根本就没有跟她提起过丽特的样子。“看到你们两个在外面散步,我心里就在想,这个女人可真漂亮。”

“没错,她依然很漂亮。”

“对这件事,你父亲也很激动吗?”

“非常激动。”

“他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

“嗬,你可别随口敷衍我。看你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你非常高兴!”

“父亲的脸上有了笑容,”我说。我直视着阿达的眼睛,几秒钟之后,她把脸转到了一边。她显得比平常紧张激动,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你们聊了些什么呢?”

“没聊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聊聊从前的日子,还有她去年去世的丈夫,她的两个女儿,还有亨克对她有多好,还有驴子和母鸡。”

“她以后还会再来吗?”阿达的嗓音也跟平时不太一样,又尖又细。我仿佛可以看到许多的惊叹号。

“也许吧。丽特上车之前就是这样回答罗纳尔的。”

阿达的脸颊起了红晕。那不是因为忙碌、因为春季大扫除而出现的红晕。“那太好啦,”她说。

边窗与橱柜之间挂着一只旧电子钟,钟面是棕色的,钟框是橘黄色的,指针是白色的。电子钟发出的嗡嗡声非常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几天前,丽特坐在这里的时候,我曾听到过电子钟的嗡嗡声。我记得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声音。而此刻,电子钟的嗡嗡声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也许,它快要寿终正寝了吧。

“她来这里,并不是为她自己,”我说。

“你说什么?”

“我送她到渡口后,她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开始谈起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亨克。她问我可不可以让他到我这里来,帮我干活。”

“为什么?”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她显出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