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但是,奥尔谢的散步在凄凉中落幕了,尤其是我们的手,各自松开,又无望地垂落下来。这让我悲痛欲绝。最令我伤心的不是你松开了握着我的手,而是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你手中并不舒服,即便你不松开,我也会松开。

次日,也就是昨天,我发疯似的等了你一早上,太烦躁了,根本无法待在家中,所以给你留了张字条,让你来堤岸找我。我久久望着波涛汹涌的海浪,但你不在我身边,让我异常痛苦。于是我回家了,猛然想到说不定你就在房里等我。我知道那天下午没空,因为本打算早上见你,所以前一天玛德莱娜说下午会造访时,我也就同意了。不过,也许正因为有她在场,我们才获得了这次重逢中唯一美好的时光。有些瞬间,我还产生一种奇特的幻觉——这次谈话会持续很久很久……当你凑近我和她坐着的沙发,俯身向我告别时,我什么也答不上来,觉得一切都结束了,这时才恍然大悟,你是要走了。

你和玛德莱娜刚出门,我就觉得这是不可能的,难以忍受。你知道吗?我又出了门!想再和你谈谈,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全说出来。我跑到普朗提埃姑妈家,这时天色已晚,我不敢,也没有时间说什么了……于是绝望地回到家,动笔给你写信……想写一封诀别信,告诉你,我再也不给你写信了……因为我深深感到,我们所有的通信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唉!我们两人的信都是写给自己看的……噢!杰罗姆!杰罗姆!我们还是永远分开吧!

我确实把这封信撕掉了,但现在又重写一封,几乎和上一封完全一样。朋友啊!我对你的爱丝毫未减,非但如此,你一靠近,我就慌乱局促,从未像现在这么强烈地感受到:我爱你那么深,却那么绝望。我必须承认,你也看到了:离你越远,我就越爱你。唉,这一点我也曾预料到!这次期盼已久的重逢让我彻底了解了,所以我的朋友,你也一样,相信这一点非常重要。别了,我挚爱的兄弟,愿上帝保佑和指引你,只有在他面前重聚,我们才不必受罚。

仿佛这封信还不够让我痛苦似的,她在第二天又给我寄来一段附言。

在给你写完这封信后,我必须跟你提个要求:在关于我们两人的事上,你还是多谨慎些。你曾不止一次将我们的事告诉了朱莉叶特和阿贝尔,这伤害了我。正因为如此,在你自察之前很久,我就已觉得:你的爱理性居多,是一种美好的执拗——坚持着理智的温柔和忠诚。

毫无疑问,她是担心我给阿贝尔看这封信,才加上最后几句话。她是察觉到什么才起了疑心呢?进而发出这样的提醒?是恰好从我最近的话语中察觉到些许朋友建议的影子吗?

其实,我早觉得和阿贝尔相距甚远,我们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我学会了独自承受痛心彻骨的悲伤和重负,这种嘱咐于我而言完全是多余的。

随后三天,我心中填满不平。我想给阿莉莎回信,又怕讨论太较真,申辩太激烈,还怕用词的不妥帖,从而加深创伤,难以愈合。为了爱情,我奋力抗争,反反复复地提笔写信。如今重读这封被泪水浸透的信时,我依然泪流满面。这就是最终寄出的那封信的副本。

阿莉莎!可怜可怜我,也可怜可怜我们吧!你的信让我难过。对于你的恐惧,我真希望能一笑了之!没错,你写的我都感受到了,只是害怕承认。你把本是臆想的东西变作可怕的现实,竟还加固了它,横亘在我们之间!

如果你没那么爱我……啊!这种残酷的设定我根本没想过,同你整封信的意思也背道而驰!阿莉莎呀,你这一时的惊惧有何紧要?一讲道理,我便词穷,只听见心在呻吟。我太爱你,所以显得笨拙,我越爱你,越不懂怎么跟你沟通。所谓的“理性之爱”——你想让我怎么回答呢?我用整个灵魂在爱你,你叫我如何区分心与理智?既然我们的通信被你指责,让你那么难受;既然这些信抬高我们,又那么无情地将我们抛到现实中去,害我们差点丧命;既然你现在认为,你的信只是写给自己看的;既然我没有勇气再看一封和之前一样残忍的信,那求你了,我们暂时不要通信了。

在这封信接下来的部分中,我否定了她的“判决”,并提出“抗诉”,恳求她把希望放在下一次会面。我们上一次会面,事事不顺:环境、季节、身边的人,就连那些热情的信件,都没为我们准备周到。所以,下一次会面之前,我们要保持沉默。我期待它发生在春天的芬格斯玛尔,在那里,过去的时光会为我辩护,舅舅也很乐意在复活节假期时接待我。至于多住还是少住几日,我会根据阿莉莎的意思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