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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谁是老獾?”

这位同事模仿一名最近刚成为公司主管之一、有时脸部看起来活像一头獾的男子。蜜拉不得不承认,她模仿得好极了。蜜拉笑了起来,差点弄翻咖啡。

“不要这样攻讦他啦,他人很好的。”

“还有母牛,不过我们办公室没有。”

这位同事非常痛恨老獾,倒不是讨厌他的为人,而是整体上给人的感觉。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接受的主管职务本来是蜜拉的囊中物,但最后却落到他手里。蜜拉始终努力避免谈论这个话题,因为她无法将真相告诉这位同事。公司授予蜜拉主管职务,但被她回绝了。一旦接受,她就得加班到很晚,经常出差。她不愿意为此而牺牲家庭。但是现在,她坐在这里,却不敢将真相告诉同事。她不愿看见同事眼神中的失望:蜜拉得到了这个机会,却没有掌握它。

这位同事咬掉一片裂开的指甲,将它吐进废纸篓。

“你有没有看过那头老獾打量女人的表情?那两只狡猾的小眼睛,我跟你赌一千块,他就是那种希望别人把白板笔插进屁眼的……”

“我在工作!”蜜拉打断她。

这位同事看起来一脸大惑不解,问道:“怎么了?这可是很客观的观察。在白板笔领域,我的技能可是很广泛的,不过没关系,你就继续高高在上,假装自己在丈夫陷入昏迷状态的时候还能在道德上不为所动,假清高!”

“你是宿醉还没醒吗?”蜜拉微笑道。

“白板笔?彼得喜欢这种玩意儿吗?”

“才不!”

这位同事立刻心焦地道歉起来:“抱歉,这很敏感吗?你们因为这种事吵过架吗?”

蜜拉将她撵出自己的办公室。她一天当中能够欢笑的时间就是这么稀少。一天开始时,她就有一份行程表,或者希望能有一份行程表。然后,一位主管走过来,问她能不能抽空来“瞧一瞧”一份合同,这花掉了一小时。里欧打来电话说,因为青少年代表队要求增加冰球场的使用时间,所以他的训练提前了半小时。这意味着她下午得早点回家。玛雅打来电话,让她在路上帮她买新的吉他弦。彼得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他今晚会比较晚回家。接着主管又走进来,问她是否有时间来“开个小会”。她没有时间,但还是去开会了。

她努力试着成为那种“正确的人”——同时成为贤妻良母,即使这是不可能的。

玛雅对第一次遇见安娜时的一切情景记得一清二楚。她们还没看见彼此的脸,就已经先握手了。那时玛雅六岁,独自到湖面上溜冰。她的父母永远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当时他们在上班,而保姆在椅子上睡着了,玛雅便穿上冰球鞋溜了出去。也许,她就是想追逐危险;也许,她相信在出事以前,大人总是会拦住她;也许,她像所有小孩一样,生来就是要探险的。夜幕的降临比她想象中来得还要早,她没看见冰面上颜色的变化。她脚下的冰面裂开时,水迅速地让她陷入瘫痪,她连感到恐惧的时间都没有。她才六岁,没带防滑钉、没带钉子,毫无生还机会可言。双臂已经冻僵,难以支撑在冰面上,她觉得自己死定了。关于熊镇,你怎么说都行,但这种事真会让你“屏息凝神”。只消一秒钟的时间。

她先看见安娜的手,过了许久才看见安娜。玛雅永难理解的是,一个六岁小女孩怎么能够拉起另一个年龄相同、体重相同、身上运动衫还被彻底浸湿的小女孩。然而,安娜就是办得到。在这件事情之后,这两个小女孩就形影不离了。安娜是习惯钓鱼打猎,但并不真正理解人情世故、属于大自然的孩子;而玛雅完全相反,两人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

玛雅第一次到安娜家做客、听见她父母吵架时,她理解到:安娜或许很熟悉湖面,但在内心深处,这并不能保证她在其他方面不会感到如履薄冰。从此以后,安娜在玛雅家过夜的天数比睡在自己家的天数还多。她们发明了秘密的握手方式,好提醒彼此:她们永远都是“比对方男朋友还要好的好朋友(1)”——安娜像咒语般将这几个字反复念个不停,却不知道它们的含义。每次一逮到机会,她就会对玛雅唠叨,说她们应该去钓鱼、打猎,或是爬树。玛雅只想窝在家里,缩在暖气机旁弹奏吉他,这种催促常常会把她逼疯。但是,上帝为证,她是多么喜爱她。

安娜就是一阵龙卷风。她像是一块有着一百面的积木,而在她身处的社会里,每个人都必须能被放进圆形的洞。她们十岁时,她就教玛雅如何用猎枪射击。玛雅记得,安娜的爸爸总是把猎枪枪柜的钥匙藏在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后排一个橱柜的箱子里。除了钥匙和几个伏特加空瓶,那个箱子里还装满了色情报刊。玛雅震惊地盯着它们。安娜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耸耸肩道:“我爸不知道怎么用网络。”她们窝在森林里,直到弹药用罄为止。安娜总会随身带着一把刀,她为她们俩各弄出一把剑,两人便在树丛间击剑,直到天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