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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过头来看仙女,看到了她的白色后背和凌乱的头发,还有几乎精疲力竭的双腿。她冲进了沿着山坡向海边绵延的树林,消失了。接着,情节急转,扣人心弦。从我们站着的地方底下射出一束强得多的光线。在第一个女孩刚消失的地方,在地面先有一点隆起然后陡然向海滩急降的地方,又站着另一个人,最惹人注目的一个,是一个身穿橘黄色宽大长袍的女人。袍长及膝,下摆是血红色的。她脚蹬黑色厚底高靴,腿覆银色胫甲,看上去像个令人生畏的斗剑士,与裸露的肩膀和双臂形成了奇异的反差。她的皮肤也白到不自然的程度,双眼由于黑色的化装而变长,长发甩在背后,样式古典但又略显凶相。肩上挎银色箭筒,左手执银弓。她的姿态和扭曲的脸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她在那里站了好一阵子,冷酷无情,怒不可遏,凶神恶煞般地挡在路口。后来,她把空着的一只手伸到背后,恶狠狠地从箭筒里迅速抽出一支箭来。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把箭搭在弓弦上,光束已经转回到束手就擒的萨梯身上。他站着,显得惊恐万状,双臂反剪,头扭向一边,假阴茎——此时光线较好,我看清它是乌黑色的——依然坚挺。那是一个非现实的亮相姿势,但很富戏剧性。光束扫回到女神身上。她拉满弓,把箭射了出去。我看见箭在飞,但它在黑暗中消失了。瞬间,光束又返回到萨梯身上。箭正好射中他的心窝。他慢慢跪了下来,摇晃了一下,沉重地朝侧面倒在了乱石和百里香灌木丛中。光束变得更强,停留在他身上,似乎是要让他的死给人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后来,光束熄灭了。远处,在原来较弱的那一光束照射下,阿波罗依然站立,表情冷峻,有如一尊淡色的大理石雕像。他在观察,像个神圣的裁判,角斗场的主管。女神开始走动,迈着女猎手的步伐朝他走去,一手执银弓置于体侧。他们面对我们站了一会儿,然后各自举起一只手,手掌向后弯,做庄严致意状,另一种最后的场面。这又是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造型。虽然一闪即逝,但它是一种真正的尊严,是神仙的告别方式。光束消失了,我只能勉强分清两个淡淡的黑影,此时他们转过身子,像演员一样,舞台灯光一熄灭,便急于匆匆离开舞台。

莉莉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把我的注意力从平淡无奇的事情上转移开。

“请原谅我离开一下。”

她朝康奇斯坐的地方走过去。我看见她弯下身子低声细语说些什么。我回过头来望着东方。一个黑影正在朝着树林移动:是萨梯。下面的柱廊上传来了小小的声响,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椅子腿发出刮擦声。另外四个演员,两个搞照明的人……这一场演出的技术装置和其他一些小插曲,开始显出和真正的超自然事件一样神秘的神色。我试图想象,旅馆旁边路上的那位老人和我刚刚亲眼目睹的场面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认为,在康奇斯讲述的过程中,我已经抓到了德康性格的本质。他讲的是他和我——两相比较,何其相似,不可能有别的意思。“不欢迎提任何问题”……“我没有能力对他作出评判”……“朋友很少,没有亲戚”……但是这和刚发生的事情的联结点又在哪里呢?

这显然是《十八世纪法国假面剧》中提到的手法“丑闻再现”。果真如此,我可一笑置之,并且可以耍手段让有关精神的谬论旧话重提。但是我越来越嗅出康奇斯的娱乐中有某种肮脏的意图。阴茎,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女孩……我有一个预感,迟早也会叫我参加表演。这只是让我准备好去进行更神秘的冒险的开端,是一个社团,一种崇拜,我说不清是什么,在这里,米兰达[43]不管用,而凯列班却大行其道。同时我还产生一种非理性的忌妒,这一帮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侵犯“我的”地界,他们都在图谋陷害我,他们知道得更多。我可以努力满足于当一个旁观者,让这些越来越荒诞的事件一飘而过,就像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让电影流逝一样。但是即使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也知道这个类比不恰当。人们不会为一个观众建造电影院,除非他们想让这个人派非常特殊的用场。

莉莉在康奇斯身边弯下身子对他低声说话,最后终于直起身来,朝着我走回来。现在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点心领神会的神气:无疑很想知道我对刚发生的事作何反应。我莞尔一笑,头稍微动了一下:印象颇深,但没有受骗……我还非常小心地让她知道,我也不感到震惊。她笑了。

“我得走了,于尔菲先生。”

“祝贺你的朋友们演出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