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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好,”我用希腊语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但是他们一点回应也没有。他们依然盯着我——男人似乎有点愠怒;姑娘毫无表情。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从侧面吹起一面旗子,那是她连衣裙后面的一个部分。

我想,这就是亨利·詹姆斯描绘的情景。老人发现淫媾的机会又来了,于是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了令人窒息而又厚颜无耻的事情来。我想起了有关这部小说的对话:“语言是用于记录事实的,不是用来虚构的。”

我又回过头去,朝别墅那边看。此时康奇斯该露面了,可是他没有。我独自一个人,脸上的笑越来越傻——还有树荫里的两个人。姑娘往男人身边靠得更紧了一些,男人像长辈一样笨拙地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他们似乎在等我做点什么。言词无用。我必须向他们靠近。我抬头望了望山谷,起码在一百码之内是找不到可跨越之处的,但是我这一边的斜坡似乎稍见平缓。我做了个示意的手势之后,开始往山上爬。我不断回过头来看树下那一对沉默的男女。他们也转过身来注视我,直到小山谷在他们那一侧的山肩挡住了我们彼此之间的视线。我开始跑步上山。

终于在山谷里找到了一处可以通行的地方,尽管要爬上另一侧仍然很艰难,还得穿过长满尖刺的菝葜丛。越过这些障碍,我又可以跑了。我看到角豆树就在下面,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我看不到他们的时间也许总共只有一分钟。不一会儿,我已经站在角豆树下,脚下是密密层层的枯树叶。我举目看我刚才睡过觉的地方,小册子和《时代》杂志躺在浅色的松针地毯上,远远望去像两个镶了红边的小方块。我从角豆树下继续往前走,来到架设铁丝网的树林,这里是内陆的悬崖边缘,是布拉尼的东端。底下就是长满橄榄树的小果园,果园里有三座农舍。我心里有点惊慌,急急走回角豆树下,沿着山谷东侧爬到崖顶,从那里可以俯视私家海滩。那边的灌木丛更多,但不足以藏住任何人,除非他们平卧在地。我无法想象那个看样子性情暴躁的男人能躺在那里躲起来。

后来我听到从屋子那边传来了钟声,响了三次。我看看表,是茶点时间。钟声又响了:快、快、慢,我知道,两快一慢三声代表我名字的三个音节。

我想我应该感到惊恐才对,可是我却一点不害怕。我只是感到困惑,大惑不解。看样子,那男人和那脸色苍白的姑娘显然都是英国人。不管他们是哪个国家的,我知道他们并不住在岛上。因此我只能设想他们是被特意带到这里来,藏在什么地方,等到我阅读福克斯的小册子时才露面。我在深谷边缘上睡着,则为他们提供了方便。但此事纯属偶然。康奇斯身边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他们又消失到哪里去了?

一时间我的思想变得一片混沌,我一生的经历全被否定了,而鬼魂却是存在的。但是在这些所谓“精神”经历中,又的确有实实在在纯粹肉体的东西。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在大白天,用“鬼魂”来解释显然很没有说服力。似乎是有意安排让我看出他们并非真是超自然的东西。康奇斯曾给我一个含蓄的忠告,令我疑窦丛生,他说只要我假装相信,事情就会变得比较简单。为什么说比较简单?也许是更世故更斯文罢了,可是“更简单”则意味着我必须经过某种考验。

我站在树林里,完全茫然不知所措,后来我笑了。在这位奇特老人的奇妙设计之中,我已经稀里糊涂地成了中心人物,这一点是明白无误的。他为什么要搞这些奇妙的设计,为什么要用如此怪异的方式来实施,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挑选我作为他独一无二的观众,这些全都是个谜。但是我知道,我已介入的事情非同寻常,十分奇特,切不可因为自己缺乏耐心或幽默而错过或者搅黄。

我再次越过山谷,从地上捡起《时代》杂志和小册子。当我回过头来看那一棵不可思议的深色角豆树时,我确实隐隐感到有点恐惧。但这是对无法解释的未知的东西的恐惧,而不是对超自然的东西的恐惧。

我穿过砾石地,朝柱廊走去,心里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也可以说是该如何作出反应的方案。我看到康奇斯已经坐在柱廊上了,背朝着我。

他转过身来。“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是的,谢谢你。”

“小册子你看过了?”

“你说得对。它比任何历史小说更加引人入胜。”我的话中含有讽刺之意,但他的表情却是完全不为之所动。“非常感谢你。”我把小册子放在桌上。

我沉默下来,他开始镇静地为我倒茶。

他自己已经吃过茶点,于是他走开去弹了二十分钟古钢琴。我听他弹琴的时候,脑子在思考着。所有事件的设计似乎都是为了欺骗感官的。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欺骗嗅觉和听觉的;今天下午的事情,还有昨天一闪而过的人影,都是欺骗视觉的。味觉似乎用不上——可是触觉……他怎么能期望我假装相信我能触摸得到的东西是“精神的”呢?他这些把戏和“到其他时代去游历”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即他的担心现在已经得到了解释。他曾对米特福德和莱弗里尔施过梦幻术,并要他们发誓保密,因此很担心他们告诉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