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7/14页)

囚车驶进香榭丽舍林荫路。电影院门前排着队。富凯咖啡馆露天座上,女士都穿着浅色衣裙。这是春天的一个星期六傍晚。

他们停在星形广场。几名美国大兵正在给凯旋门拍照,不过,他感到没有必要向他们呼救。布洛克揪住他的胳臂,穿过广场。四名警察拉开几米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这么说,您是法国犹太人了?”布洛克凑近他的脸,问了一句。

刹那间,他酷似法国盖世太保的亨利·尚贝兰—拉丰。

警察们推搡着,让他上了一辆停在克莱贝尔林荫路的前驱动黑色轿车。

“要好好收拾你一顿。”坐在他右侧的警察说道。

“一顿痛打,对不对,萨乌尔?”坐在他左侧警察问道。

“对,伊萨克。他要挨一顿痛打。”开车的警察说道。

“这活儿我包了。”

“不行,我来干!我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坐在他右侧的警察说道。

“不行,伊萨克!轮到我了。昨天晚上,你拿那个英国犹太人大大开了心。这个属于我了。”

“他好像是个法国犹太人。”

“怪念头。那就叫他马塞尔·普鲁斯特好不好?”

伊萨克照他肚子猛击一拳。

“跪下,马塞尔!跪下!”

他要服从照办,怎奈车后座托住。伊萨克一连扇了他六个大耳光。

“你流血了,马塞尔,这就表明你还活着。”

萨乌尔举起一条皮带。

“你就戏弄吧,马塞尔·普鲁斯特。”伊萨伊对他说道。

他左面颊挨了一皮带,差一点给打昏了。

“可怜的乳臭小儿,”伊萨伊又对他说道,“可怜的法国犹太小子。”

他们经过马杰斯蒂克大厦,大厦的窗户都黑着灯。他想安慰自己,就在心里念叨,奥托·阿贝茨由所有通敌合作的快活家簇拥着,在大堂正等着他,要设一桌法德晚宴。说到底,难道他不是第三帝国官方承认的犹太人吗?

“我们带你参观一下这地方。”伊萨伊对他说道。

“这里有许多历史建筑物。”萨乌尔也对他说道。

“每次我们都停一下,好让你仔细观赏。”伊萨克对他说道。

他们指给他看由盖世太保征用的建筑:福熙林荫路31号乙和72号,拉纳大道57号,维尔朱斯特街48号,亨利马尔丹林荫路101号,布洛涅树林公园广场21号和23号,阿斯托尔街25号,阿道尔夫伊翁街6号,苏舍大道64号,养雉场街49号,消防街180号。

他们走完了这条旅游路线,又回到克莱贝尔布瓦西埃尔分部。

“你觉得十六区怎么样?”伊萨伊问他。

“这是巴黎最臭名昭著的一个区了。”萨乌尔对他说道。

“司机,”伊萨克说道,“劳驾,现在去洛里斯通街93号。”

他感到放心了。他的朋友博尼和尚贝兰—拉丰,肯定会刹住这场恶作剧。他还会像每天晚上那样,同他们一起喝香槟酒。勒内·洛奈,福熙林荫路的盖世太保头子;“吕迪”·马尔丹,讷伊的盖世太保头子;乔治·戴尔法纳,亨利—马尔丹林荫路的盖世太保头子,而奥迪沙里亚,“格鲁吉亚”的盖世太保头子,他们都会去参加酒会。一切都要恢复原来的秩序。

伊萨克去按洛里斯通街93号的门铃。这座房子似乎被人遗弃了。

“老板大概在美国广场3号乙等我们,以便毒打抓来的人。”伊萨伊说道。

布洛克在人行道上来回踱步。他打开3号乙的临街门,把他拉进去。

他很熟悉这座私人公馆。他的朋友博尼和尚贝兰—拉丰在这里开辟了八间牢房、两间刑讯室,洛里斯通街曾是共产党机关所在地。

他们登上五楼。布洛克打开一扇窗户。

“美国广场还很安静,”布洛克对他说道,“您瞧啊,年轻的朋友,路灯投到树叶上的光多柔和啊!这五月的夜色多么美好!真想不到,我们还得毒打您一顿!您想想看,还有浴缸刑!多么惨痛啊!来杯加苦橙皮的柑香酒,您好壮壮胆吗?还是来杯克拉旺烧酒?再不然,您大概想来点音乐吧?等一会儿,我们就会给您听一首夏尔·特雷奈的老歌。歌声能盖住您的喊叫。邻居也都是很讲究的人,他们肯定爱听特雷奈的歌喉,而不想听受刑者的惨叫。”

萨乌尔、伊萨克和伊萨伊进来了。他们没有脱下绿色雨衣。他突然瞧见屋子中央的浴缸。

“这原是爱米莲娜·达朗松的用品,”布洛克凄然一笑,对他说道,“我的年轻朋友,好好欣赏一下这搪瓷的品质。花卉图案!白金的水龙头!”

伊萨克将他的胳膊扭到身后,伊萨伊随即给他戴上手铐。萨乌尔启动电唱机。他立刻听出夏尔·特雷奈的声音:

美妙绝伦

我听见海上的风声,

美妙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