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游戏向圈外人士简介它的历史发展(第9/12页)
现在且将话题拉回玻璃珠戏:那时所缺乏的能力是统摄一切、超于各科之上的通才。天文学家、古典学家、经院哲学家、音乐学生,皆依照他们自订的规则去玩他们的游戏,但这种游戏却有一套可以用于每一种学科和分科的特别语言与规则。这需半世纪的时间,始可向超越此等隔阂的目标跨出第一步。其所以如此迟缓的理由,无疑是道德上的原因多于形式上和技术上的困难。弥缝的办法即使是在那时亦可找到,但与这种新兴的知识生活同时并行的,是一种清教徒式的退缩,避开所谓的“不智的越轨”,以免使各种学科与类目混淆不清。此外还有一种深切而又合理的畏惧:唯恐重犯肤浅不实和副刊主义的罪过。
几乎一下子使人明白玻璃珠戏的潜力,因而使它接近圆满边缘的,可说是某一个人的成就。而这个进步,又与音乐搭上了关系。一位热爱数学的瑞士音乐学家给这个游戏注入了一种新的激素,因而为它的最高发展开辟了一条道路。这位伟大人物在世俗的姓名已经无从稽考;在他那个时候,知识界的个人崇拜已经不太流行了。在史籍上,他曾以鲁索或约科拉多·巴席连西士(Lusor or IoculatorBasiliensis)之名活在人间。虽然,他的这种发明,跟所有他人的发明一样,乃是出于他本人的长处和兴趣,并非完全出于个人的需要和野心,而是受了一种更大动机的鞭策。他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都有一份热切的欲望,希望找到一种新方法表现他们的新观念。他们渴慕哲学,希望综合。完全退入本身学科的那种自娱方式,如今已经被认为不太适宜了。这儿,那儿,不时有一位学者突破他的专业藩篱,企图进入总持的境地。有些人梦想一套新的字母——一套新的符号语言以便传述和交换他们所得的新的知识经验。
这种冲力的强大,可由当年一位巴黎学者所写《中文警号》一文得到证明。当时被人讥为“唐吉诃德先生”的这位作者(顺便一提,他是中国语言学方面的一位杰出学者),在指出文化所面临的危机时表示,尽管目前的情况颇为体面,但如不能发展一套国际性的符号语言,则将不堪设想。这样一种语言,应如中国的古代文字一样,能以象形的办法表达极其繁复的物事,而不致排除个人的想象和证明,以使全世界的各种学者皆可理解。约科拉多·巴席连西士致力于这个问题,就在此时。他为玻璃珠戏发明了一种新语言的原理原则。这种语言系由符号和公式组成,数学和音乐在它里面都扮演着一个同样重要的角色,故而亦可结合天文学和音乐上的公式,以使数学和音乐化为一种公分母——似乎如此。虽然,他所做的工作并非完全没有争论的余地,但实在说来,这位来自瑞士巴席尔的无名氏,却为这种游戏的以后发展奠立了坚固的基石。
这种玻璃珠戏,起初为数学家所专享,其后又为语言学家和音乐家所酷爱,到了此时,又将它的法力逐渐施展到所有一切真正知识分子的身上。不少的古老大学,许许多多的联盟,尤其是已有历史的东方旅游联盟,都接二连三地转向了它。若干天主教会也因嗅出了一种新知的气息而拜服了它的魅力。在本笃会的若干修道院中,修士们对于这种游戏的热衷达到了极点,以致在那个时候就发生了一个受到热烈争论的问题——其后亦被时常提起的一个问题:此种游戏,究该予以容忍还是加以支持?抑或应由教会和教廷出面禁止?
此种游戏,自从有了约科拉多·巴席连西士的重大创新之后,便非常快速地演进而成今日的伟观:知识与艺术的精华,最高的崇拜,文科大学所有一切卡斯达里校友的神秘结合。在我们生活中,它一方面承担了艺术的任务,另一方面又扮演着思辨哲学的角色。例如,在柴根豪斯时代,人们往往以种种不同的名字称呼它,而在副刊主义时代的文章中则又以一个共同的名字称呼着。那个名称——在那个富有太多先知精神的时代具体而微地表现了一种奇幻的理想,就是:魔术剧院。
玻璃珠戏,自从创始以来,因了这些原因,在技术与范围方面,均皆有了长足的进步,因为它对于玩它的人提出一切的知识要求,也正因为如此,它才变成一种崇高的艺术与科学——在约科拉多·巴席连西士的时代,它还缺少一个不可或缺的要件。直到那个时候,每一种游戏莫不皆是许多思想与美学方面的浓缩观念的一种系统安排,一种整理、组合和对比,莫不皆是永恒价值观念与形式的迅速追忆,莫不皆是扫视心灵境域的一种特技飞巡。直到过了若干时期之后,才有人将默想的观念从教育体制的知识资产中,尤其是从东方旅游者的生活习惯中提出,纳入这种游戏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