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珠游戏向圈外人士简介它的历史发展(第11/12页)
顺便在此一述的是,基督教神学上的用语或其中的任何一个部分(似已成为整个文化遗产的一个部分),自然也被吸入了此种游戏的符号语言之中。因此,教义上的一个原则、《圣经》中的一节经文、某位教父或拉丁弥撒祭典中的一个片语,都可像几何学的一个原理或莫扎特的一个曲调一样,得到轻易而又适当的表达而被收入此种游戏里面。就以一小撮真正的玻璃珠戏能手而言,如果我们冒昧地表示,这种游戏实际上就是宗教的礼拜,也不算言之过火——尽管它极力避免开出任何属于本身的神学。
为了能在这个无情的世界权势中生存下去,玻璃珠戏的成员与罗马教会两者,都变得亟须相互依赖,以致根本不容有重大的对抗局面存乎其间——尽管此种危险经常存在,那是因为知识分子的真诚和做成明确公式的真实冲动,经常驱使双方的党徒走向分手的境地。好在是此种分裂从未发生。对于此种游戏,罗马教廷一直在怀柔与敌对的态度之间摇摆不定。此盖由于,在玩这种游戏的人中,不但含有很多极有才能的群众,而且还有不少高级的圣职人员。因此之故,此种游戏的本身,自从举行公开竞赛并设置珠戏导师综理其事之后,就得到了教会当局和教育部门的庇护,此二者对于罗马教廷一向都表现得非常礼貌和侠义。教皇庇护十五世,在任红衣主教期间,曾是玻璃珠戏的一名热情而又出色的好手,但他当了教皇之后,不仅效法他所有的前任,从此洗手不玩,而且更进一步,试图将它交付审判。但那也只是一种意图而已;如果他达到这个目的的话,天主教徒早就被禁止玩这种游戏了。但就在这事快到那个地步之前,这位教皇离开了人间,因此,这位要人的一篇广为传诵的传记说,玻璃珠戏是他深爱的玩意之一,但就任教皇之后,他就只好采取敌对的态度了。
这种游戏,首先流行于个人和圈内人之间,后来受到教育部门的大力促进,经过很久一段时间,才达到一种公共体制的地步。它先在法、英两国受到这样的编组,接着,其他各国亦很快跟进,每一个国家都成立了一个玻璃珠戏委员会,并设一个号称“珠戏导师”的最高头目总理其事。在这位导师亲自指导之下进行的正规竞赛,都被提升成了文化节目。不用说,这位导师,跟负责文化生活的任何高官一样,自然也是在默默地工作,而不为人所知。除了少数几个至亲好友之外,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有珠戏导师亲自主持的公开大赛,才会用到公共与国际性的大众传播媒介。这位导师的职务很多,其中,除了指导公开游戏之外,便是监督这个游戏的选手与学校。而比这一切更为重要的一个任务是,这位导师必须督促玻璃珠戏作更进一步的精究和改进。只有由各国导师组成的世界委员会,才能决定新符号和新公式的吸收(这在如今已是难得一见的事了)、游戏规则的修改,以及新科目的增列。设使我们将此种游戏视为有头脑的人所用的一种世界语书,则在世界各国导师领导之下的珠戏委员会,便是负责维护此种语言之字汇、发展,并保持其纯净的一种学术院了。每一个国家的全国委员会都设有相关的档案管理处,负责掌管所有一切经过检视而纳入的符号和译语,其数量之多,不但早就超过了古老的中国汉语,而且超出了很多很多。一般而言,一个人如能在某个学院,尤其是英才学校的毕业考试中获得及格的成绩,作为玻璃珠戏的一名选手,也就有了足够的资格了;不过,如果想有高段的表现,在某种主要学术或音乐方面必须学有所长,则是不言可知的事情,过去如此,而今依然。有朝一日跻身于珠戏委员会委员,乃至登上鲁迪导师的宝座,乃是英才学校中几乎每一个15岁学子的梦想。但这些青年一旦成了博士候选人之后,仍然雄心勃勃,要为珠戏献身,而在它的发展中担任一个积极角色的人,比例就非常之小了。但凡真正的珠戏爱好者,不但皆会勤勤恳恳地努力精究珠戏学问,而且会实实在在地练习静坐的功夫。他们于举行“大赛”的时候在专诚的参与者中形成一种核心,以使那些公开竞争具有名副其实的性格,而不致落入纯然的美学展示。在这些真正选手和热衷者的眼中,珠戏导师简直就是一位王者,一位高级祭司,几乎就是一位神明。但对每一个独立选手而言,尤其是对珠戏导师而言,玻璃珠戏主要是音乐创作的一种方式,它的真正要旨略如约瑟·克尼克在谈到古典音乐的特性时所曾阐示的意义:
“我们认为,古典音乐是我国文化的缩影和精髓,为什么?因为它是这个文化最明白、最有意义的姿态和表现。在这种音乐中,我们拥有古典时期和基督教的文化遗产,一种证明、振奋而又英勇的诚敬精神,一种高尚的骑士侠义德行。因为,毕竟说来,每一种重要的文化姿态,莫不皆以一种德行为依归,莫不皆是人类行为的一种楷模。我们知道,在1500年到1800年之间,曾有各式各样的音乐创作出来,其风格与表现方法虽极为庞杂,但其精神或德行都完全一致。以古典音乐为表现的人类态度,总是一样的,总是以同样的人生透视为其建立的基础,对于盲目时机总是努力求得同样的胜利。作为姿态的古典音乐,意味着人类悲剧情况的认知,人类命运、勇气、乐观、沉着的肯定。韩德尔或科甫杜的美女爱好舞曲之美,许多意大利作曲家或莫扎特的化为微妙姿势的感性,巴赫的视死如归的宁静安详——在所有这些作品中,总是可以听到一种挑战精神、一种无视死亡的刚毅、一种侠义之气、一种超人的豪笑、一种神仙的逍遥之音。且让这种音调也响在我们的玻璃珠戏之中吧,也响在我们整个的生活、行为,以及苦难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