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青空

原来,那个一直被死亡追赶,

一直逃离的左肩下倾的驼背,

最终还是没有逃离死神的魔爪。

这个国家的天气预报不可信。

天刚放晴,转眼又下起小雨来,才缓过神来,天又晴了。我想藤代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下雨天。因此我也非常喜欢冰岛。

而且,此刻天也下着雨。窗外的托宁湖里有好多天鹅在游泳,湖上还罩着一道大大的半圆形彩虹。不过,没有人会因为看到彩虹而兴奋得大叫。这个国家的雨,每次到来都会带来彩虹。

我现在在一个叫作雷克雅未克的地方。

这是一座家家户户都是白色的小房子,房子上还架着红、蓝、绿色的房顶,像小模型一样的城市。

如这般安静的城市在三天前也是人潮如流。因为三天前召开了一年一次的音乐节。在这个音乐节上,冰岛出身的世界著名女歌手回家乡来进行了表演,还聚集了来自英国和美国的新潮摇滚乐队。

在他们在这个被七色玻璃所环抱的大演奏厅里进行演奏的同时,全冰岛的乐队和歌手们开始在大街小巷表演。

街角的小咖啡馆、冰岛编织物的手艺店、放满相片的木屋、被LP包围的影像店、旋转寿司的厨房,一到晚上,雷克雅未克的所有地方都成了演奏会场。各种乐器的声音重叠,整座城市被卷入音乐的巨浪中。我被这个像另一个星球般的雷克雅未克所深深地吸引,不由得夜里走上街漫步。美术馆的大厅、酒店的大堂、湖边,我就像在寻宝一样,四处搜寻音乐。

在这其中,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喜欢的地方。

种满树的街道边的服装店。服装店的展示橱窗成了摇滚乐队跟人体模型肩并肩进行演奏的舞台。每一个小时轮换一支乐队,每次都跟穿着滑雪装的模特一起肩并肩演奏。模特也动了起来,一会儿弹吉他,一会儿唱歌。这副像小时候看到的木偶剧那样的光景把我深深地迷住了。一到夜晚,我就往服装店的橱窗处跑。就是在那里,我又一次遇到了他。

那是音乐节的最后一个晚上。

我像往常一样,站在服装店的橱窗前,看着跟模特并肩歌唱的二人女子乐队。想到今天过后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心里就觉得很不舍。为了看木偶一样的乐队表演,黑暗的夜色中观众来了又去。被橱窗的灯光所照亮的观众们的模样,像是在夜里徘徊的幽灵。站在这样的人群里,我也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幽灵。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高个子男人忽然站到我稍微前面的地方看表演。那背影,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亲切。

浓密的灰色头发,左肩稍有些下倾的模样。毫无疑问,就是大岛。“大岛!”我不禁朝他的背影喊道。他离开了观众群,穿过大街走了。我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奔跑起来,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回头。

那个左肩有些下倾的驼背,走进瓦片屋顶的大楼里,坐上了电梯。确认了电梯指示灯停在四楼后,我也爬上了四楼。门打开来,里面好像是青年旅社的酒吧,酒吧的舞台上,一个被红色灯光照耀的白人男子正在深情满满地高声歌唱。

曾经我们在海湾演奏厅里看到的“胜利的蔷薇”原来在这里。

这个叫作“天井里”的青年旅社,各种管子直接在墙壁上毫无保留地显露着。铺着木地板的地上搭建了一个舞台。为了目睹一眼作为惊喜出场的他们,观众蜂拥而至,都聚集到这个狭小的会场里来。

“胜利的蔷薇”的演唱者预报,下一曲将会是最后一曲。

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首我听过的歌。在那个海湾的演奏厅里也有这么最后一曲。我停下了寻找大岛的脚步,静静地注视着表演。

“据说,冰岛里面有妖精。”

我回想起大岛的话,还有他那少年般的笑声。

我非常确定,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他肯定在这个演奏厅的某个地方。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被轰鸣的掌声所围绕。演奏完毕的“胜利的蔷薇”挥舞着双手,走下了舞台。掌声如雷,欢呼声包围了整个“天井里”。

外面的气温可能到零度以下了吧。

我口中吐出来的气息,在黑暗之中像白色的云朵飘浮在空中又渐渐散去。

各处的演奏都结束了,“幽灵们”沿着山坡往下走。与人流背道而驰的是那左肩有些倾斜的背影,缓慢地爬上坡。我颤抖着。为什么大岛会在这儿?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我该跟他说什么好?

那天以来,我就没再跟他讲过话,就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一直无法原谅他。为什么那次他要把我也拉下水?为什么要从我这里把藤代夺走?

可是,另一方面,我也感觉到了相同程度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