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别(第3/8页)

我久已不在那位教授家露脸,倒是伊莉莎白家去得很勤。她家仍如往常一样对我具有一种吸引力。去那里时,她总要拿出茶点或酒来招待。有时,看着她操持家务时,不由泛起感伤的心情,但随后,又对自己这种“维特式”的感情觉得好笑——此时,我对异性的爱情,已没有自私占有的心理,伊莉莎白又是个聪慧、活泼、娇憨的女性,所以,我们之间毫无隔阂、毫无芥蒂。实际上,我们见面时经常辩论、争执,但这是“友善的争吵”,心底仍互相保持尊敬。惟其如此,连一些芝麻小事也会引起热烈的争论。尤其,连我自己也感到可笑的是,我曾对她力辩独身生活的优点——对方是自己原先一心想跟她结婚的女性——甚至还把她那年轻善良、常夸耀自己妻子的才慧的丈夫搬出来嘲笑。

曩昔的爱情之火,仍悄悄地在我心中继续燃烧着,但那已不是像从前那样炽烈、贪婪,而是仅能保持继续燃烧的温火,使我这个始终保持年轻心性、没有作为的单身汉,能够在冬夜时暖暖手指的火。波比和我的感情已至水乳交融的地步。此后,我常感觉自己仿佛被“至爱”的美妙意识包围着,因之,我那富有诗意和青春气息的爱情,仍能够在内部继续生存,而不觉有任何危险。

虽则如此,不过每当伊莉莎白耍起女人特有的小性子时,我的热情就大为冷却,而为自己的独身生活庆幸。

自和波比共同生活以来,也几乎很难得踏进伊莉莎白的家门,大都待在家里,和波比一起读书、一同翻阅旅行照片和日记、玩玩骨牌游戏,或者,喂喂狗、闲话家常、眺望窗外的景致,来打发时间。波比具有与众不同的世界观,他对人生的观察,直率而具幽默感,我每天认真听着,暗自揣摩学习。雪,越下越大,看着冬天窗外茫茫清澄的美丽景致,我们兴奋得像小孩子似的在暖炉旁边大唱低柔的室内牧歌。长久以来,我磨破鞋子遍地寻求,最后仍无所得的鉴人之术,也在这种炉边的闲话中学会了。波比沉默寡言,观察力非常敏锐,凡是过去他的环境所出现的人物,都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只要一打开话匣子,就展开一篇篇精辟的人物评论。他从不曾涉足群众场合,一生中所认识的人,充其量不过是三打而已,尽管如此,他对人性的体验却比我深刻,因为,他已习惯于找寻潜藏人们心中的体验、喜悦和认识的源泉,不论哪个角落他都看得很透彻。

亲近动物的世界,仍是我们最大的乐趣。我们已不去动物园,而是在家里编造那些动物的故事或寓言。我们说故事并没有定规的方式,大部分是随想随口说出来。例如,两只鹦鹉的谈情说爱、野牛的家庭风波、猪的大团圆等。

“貂先生!近来可好?”

“谢谢你!狐先生!托您的福,我还过得去。你知道,我被捕捉时,妻子就亡故了,她名叫嫔瑞秀芬兹,真的,她像珍珠一般可爱。”

“哟!我的好邻居!够了吧!又在话当年了。如果我记忆不错的话,你那珍珠的事情我不知听过几遍了。总之,生命只有一次,何必自寻苦恼,破坏生命的乐趣!”

“狐先生!话虽如此,不过你若认识我内人,大概就可了解我想说的了。”

“也许吧!嫔瑞秀芬兹,好美的名字,令人想抚摸她一下。言归正传,你谅必也注意到了,最近麻雀的骚扰更加厉害起来,我们得研究一点计策来对付。”

“麻雀的事情吗?”

“是的!我现在有个腹案。我们在铁栅前撒一点面包,我俩悄悄躺着身子,等待那些家伙的来临。这样,不捉他几只才真怪啦!你认为怎么样?”

“好办法!”

“我今天刚好把面包吃光,你可否拿出一点面包来?好啦!这样就够了。但请你再把面包的位置稍微向右挪,行了!嗯!这样,我俩都能瞄得清楚。好!注意!你躺下身子,眼睛闭起来——咻!飞来一只了!”

“狐先生!怎么一只也没抓到?”

“你太急性了!简直像初出茅庐的猎人,一个猎人若没有耐心可不成。喏!再来一次!”

“咦!面包哪里去了?”

“怎么回事?”

“面包不见了。”

“岂有此理!怎么会不见——真的无踪无影了,这一定是那可恶的风搞的把戏。”

“我有我的想法。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吃东西的声音?”

“我吃东西?吃什么东西?”

“大概就是面包。”

“貂先生!你做这种推测显然是一种侮辱。邻居朋友间,开一点玩笑,本应将就些,不过,你那句话就太过分了。你可了解我的意思——不知你怎么想的,竟会认为我吃了面包。你不妨回想一下,先是我听你说那不知听过几千百遍、平淡乏味的珍珠故事,然后,我想起一个好主意,于是我们把面包摆到铁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