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国人的特有习俗

在布满玫瑰色灯光的夜晚,不论毕达弗说什么或想什么,百岁人寿保险公司都因其保险室里有可能丢掉20万美元而受到严重的威胁。金福肯定会试图了结自己。他的精神似乎已完全垮掉了,继续在贫困中生活下去,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处;但是,财富也并不能使他从烦恼、厌倦的生活中得到完全解脱。

8天后,金福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各大报纸都发布消息,加利福尼亚中央银行已停止放款。然而,金福在这家银行里的存款差不多是该行的全部股份,在此之前其资金非常雄厚。

虽然这消息千真万确,但又令人难以置信,最终遗憾的是该消息绝对真实。加利福尼亚中心银行已停止放款,发行到上海的新闻报纸已证实这一点。银行宣布彻底破产了,金福也彻底被毁了,因为他刚好把全部财产存入这家银行。破产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除了锁在银行的财产外,在这个世界上他一无所有。他可以把上海的房子卖掉,但这笔钱根本不足以养活自己。目前他手头上的钱又已全部购买人寿保险了。尽管他在天津轮船公司还有少量股份,但这点股份不可能支付这笔债务。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人都会听从上帝的安排,凭自己的双手来维持生活。而天朝的人们却以不同的方式对待这个问题。他们以一死了之,认为这是逃避困境的最佳、最简捷的方式,就这一点来看,金福是一个真正的中国男人。

中国人的勇气是消极无为的,他们把死置之度外,根本不当回事,病倒了从不紧张,各种罪犯面临砍头时,脸不变色心不跳。行刑的方法很多,常用的是斩首示众,这是一种可怕的折磨。这些手法在天朝里长期以来广为人知,而这些犯人则视死如归。

因此,一点也不奇怪,死亡已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所谈论的话题。他们认为死是生命的自然转移。一般人都崇拜祖先,感觉在那间最小最小的屋子里比在最宽敞的楼房里还好得多。人们一般在家里设一个家庭神龛,神龛里供着死者的遗物,每年2月下旬都纪念这个节日,祭祀亡人。

一些商店里出售婴儿的摇篮、结婚礼服,同时也销售各式各样的棺材。上海一家饭店,专门为育儿、婚配、死亡等红白喜事承办宴席。的确,当今的中国人认为棺材是必备之物。一个家里如果不放一口棺材,会被认为是家具设施不齐全。棺材是儿子送给父母的最好礼品,是对父母最崇高的孝顺。棺材购进来后送给还活着的那个人,一般放在家里的神殿中放几年,并受到很虔诚的关照,定期刷新、装饰。总之,在中国人的宗教信仰中,敬仰亡者是一种最基本的美德。这样做有利于维护和增强家庭的亲情和睦。

金福气质非凡,遇事冷静,特别是面临死亡决不退缩。他现在还有什么值得遗憾呢!没有,什么都没有。自杀,他决不后悔。犯罪在西方文明国家里完全是种合法的行为,因此可以说,在金福的心里也应该是如此。他仅仅为他所爱的两个人计划了后路。现在他把一切安排妥当,余下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办了。他打算犯一次罪,又不引起任何嫌疑。他拿定主意要圆满地完成这一合法的行为,不管任何人——即使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王先生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老王对学生的计划并没有发生怀疑。小宋也没看出任何破绽,只是发现主人近来神色不对,但猜测不出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主人近来特别宽容,本来他犯了错误应受到严厉的责罚——剪一截辫子,但主人也没给他剪。金福自从南方回来后,每天都尽可能表现糊涂,显得比以往更有耐心。毫无疑问,小宋到哪儿也不可能找到这样好的主人。

中国有句俗话:“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真正的幸福,就该生在广东,死在柳州。”原因很简单,在广东生活奢侈,而柳州生产最好的棺材。金福早就把购买棺材的订单寄到柳州去了。从那儿买了一口做工精致的上等棺材。如何好好躺下长眠,是每个想要美好生活的中国人生前必办的事。

仅仅一口棺材不能使金福满意,他要亲自为自己的葬礼起草一个详细的清单。从清单中可看出,生与死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他拿了一张纯白的宣纸,写下了遗嘱:把上海的房屋给那位年轻的寡妇娜娥,把太平皇帝的那张肖像遗赠给了王先生。他知道他们都会喜欢这些遗产。另外,他们还可以从百岁人寿保险公司领取一份保险金,而且保险金是会不断自然增值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余下的只是自己写那份葬礼节目单了。

只有一些亲戚和依然保持联系的朋友参加送葬仪式,大家身着白色衣服——白色在中国是丧葬的象征。送葬的队伍从市中心延伸到了位于市郊的墓地,所有人排成两行站在大街的两旁,有的打着蓝色阳伞,有的扛着戟,有的举着丝绸屏,有的举着告示牌,上面写着葬礼仪式的详细情况。走在最前面的是他的一些朋友,这些人穿着黑色长袍,腰里系着白色腰带,头上戴着插有鹭毛的帽子。接下来是传令官,他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一边走路一边打锣。接着就是金福的肖像,装饰得光彩夺目。后面跟着他的另一群亲友,每走几步就悲悲戚戚地在自己携带的垫子上下跪磕头。再后面是一些青年人,头顶着绿色和金黄色罩篷,纷纷撒着白纸钱。每张纸钱中央穿有一个孔,它被想象成是魔鬼走的通道,让鬼魂从这些孔中逃走,以免它们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起到坟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