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索能量(第2/2页)

洛沙纯净的语气。在真理地图前就是这样的声音——圣洁,像唱歌一样。艾德开始明白其中的关键,那就深藏在他的存货里。诗是一种反抗,是寻求解脱的路,一种非常强大的可能性。克鲁索给他看了一些书。最多二十本书,他称之为自己的“藏书”,其中有列奥·舍斯托夫和根纳迪·福斯德伯格这样艾德从来没听说过的作家,也有巴贝夫,布洛赫,卡斯塔尼达这样的人物。[2]

“思考让事情变得可笑,艾德,什么都成了故事,我们永远到达不了诗的核心。那些超现实主义者也很可笑,因为他们试图用技术手段回避问题,达达派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把一切都打碎,然后等着有人来说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们需要的是自己的声音,它就像音乐,要从词语里发现一片天地。我们需要的是自己的声音,一个充满空白的空间——一个为了赢得时间而存在的地方。”——克鲁索摊开大手指着房间的地板:地板裂开,几堵墙像书页一样翻开,艾德看见了洗碗间,他看见两个诗人并肩而立,站在各自的洗碗池前。一位伟大的诗人,未来他将会进出于这世界上最好的出版社,另外一个披着罗马长袍,手里拿着铝制的餐具,他还真能用那餐具写字,他站在伟大诗人身旁,不断地做着记录。

艾德喜欢克鲁索对自己倾诉,克鲁索说话的时候或许偶尔会忘记他,但他并不在意,就是听几个小时也没问题。克鲁索的声音给这个世界笼罩上了另外一种光。说到底就是一种态度而已,一种复杂的,同时也是唯一可能的存在形式。克鲁索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态度,这就是克鲁索——一种奇特的混合物,包含着几达禁欲的严格和克己,同时还有近乎狂热的果决,加上对奇幻和禁忌的偏好。禁欲的狂热,如果这有种东西的话,纯洁与义无反顾的奇特混合,洛沙或许就是靠这个赢得了短工们的心。此外还有他那种神圣的严肃,静静振动着的气场,或者说——克鲁索能量。

一切都可以是宝贵的,一切都可以是重要的。仿佛关键就在于听、看、活着,从现在就开始,随处可能都隐藏着诗句,一个恰当的词。于是洗碗的工作和糟糕的环境也获得了完全不同的意义,浮木、锅炉、泔水桶,饭馆里最普通不过的各种组合,这些都可以成为诗的一部分。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语气——这是一道光,一个灯塔,从现在开始为艾德指引方向。征服,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词。

他猛然想起,不知道克鲁索是不是参加了洗身仪式,不知道克鲁索是否看见了他们,触摸了他们,是否用自己灵巧的手为他们洗了身,是否用了那些抹布。他仿佛看见C蹲在自己那个洗大件的水池里,他看见C完美修长的脊背,脊柱上那排长长的突起,看见抵在她胸前的两个白色的、尖尖的膝盖,撑在水池底上的双手。他还看见了克鲁索,正从一个水池走到另一个水池,分发着皇宫酒店的白色小肥皂。


[1] 皇宫饭店(Palasthotel)位于柏林,2001年被拆除。

[2] 巴贝夫(François Noël Babeuf,1760—1797),法国大革命早期的政治鼓动家,空想共产主义者。布洛赫(Ernst Bloch,1885—1977),德国哲学家。卡斯塔尼达(Carlos Castaneda,1925—1998),秘鲁裔美国作家和人类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