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7月20日。“……突然开始小声说话,站起身,唱歌,做几个舞蹈里的折返动作,眼睛闪闪发亮。或者她去上厕所的时候,半夜里,踮着脚尖走到外面,走进过道,胳膊伸到空中,用修长的手指打着响指,噼,啪,噼,就像是飘在空中的脚步声……我觉得,她这样做不是因为我,不是为了让我看。有的时候我们正是很安静时,然后……应该怎么说呢?我想,那跟我没关系,或许也跟我们俩没关系,只跟她自己有关系。”

“很有可能,艾德。”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快乐。”

“你快乐的方式不一样。”

“自从G不在了,老伙计。”

“你找到了克鲁索,你找到了我,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完全孤独的。”

“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

“好了,艾德,你知道,我躺在这里,在海边这个舒适的洞穴里,慢慢地和潮汐融为一体。这时你来看我了,跟我说话,我想,这是最让我高兴的事了,老天,我是说,对于一只处在我这种状态中的狐狸而言……”

“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早晨。C躺在我的床上就像一个幻影,像虚构的。她把头发别在耳后望向大海的时候……非常镇定,你明白吗?她说自己从来不打理头发,不做发型什么的,就是头发而已,像流苏一样,她都是自己剪,或许就是用她的折叠刀。她看着窗户那边,脸上带着临近圣诞时的那种光彩,四周的一切都跟着焕发光彩,地平线,松树,所有一切。突然,她问我是不是更喜欢那样。”艾德的脸红了。

“她到你房间里的时候,你睡着了,是不?都是一场梦,所有你做过的,都是……”

“一场梦。尽管如此我还是以为她不会为了这个再来。”

“明白。”

“是的,你明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第一个。”

“是啊,见鬼。”

“你会记着她,不管以后会怎样,我的朋友。她是你的处女作,你的成人礼,也是你将用来收藏照片的相册。”

“这些跟G都没有关系。”

“没有,艾德,一点关系都没有。”

“和她的一切都……”

“不受影响。”

“我们昨天到海滩去了,C画了画儿,她随身总是带着一个素描本,还有那把削铅笔用的袖珍折叠刀——铅笔必须始终很尖,所以她总得削……”

“讲讲,艾德。”

“后来C想到海岛影院去。那天下午放映的是《小马腾和白贝壳》,晚上放的是《另一种负担》,深夜场放的是《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们生活在圣经的时代。”

“害虫已经出来了。一大群除虫专家正把克劳斯纳整个用烟熏一遍。所以我这会儿才能在这儿,在你这儿。”

“感谢蟑螂。”

“我和C从电影院回来的时候,整个饭馆的人都被疏散了。有几个睡在特选地,还有几个睡在克鲁索分配体系里的那些住处。我们就是没得到消息。到处都没有上锁,一切看上去都还是原样。也许是炎热让我们成了瞎子。”

“你跟谁说这话呢,艾德。”

直到这时,艾德才发觉狐狸情绪激动地看着他。它小小的,白骨嶙峋的眼窝底上是一堆糊糊,那糊糊自己在那儿搅来搅去。

“哦,老伙计,哦见鬼,请原谅……”艾德飞奔到水边,从岸边的石头中间抓了满满一把沙子。

“瞌睡神,亲爱的瞌睡神……”[1]

“请原谅,狐狸先生!”艾德想说笑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把沙子撒进那两个眼窝里,先是左边,然后是右边。他的朋友长舒了一口气。

“太阳底下40度,而且我的窗户关着,因为维奥拉一直提醒大家注意恶劣天气,每个小时都报告一次从西北方过来的什么风暴,还有大使馆里的难民,但我们都没有认真听,我们就好像游离在那些消息之外,而且我想就是那样的,老伙计,我们都不是真的属于这个世界。我的房间里到最后可能有五六十度。走到台阶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了沙沙声,像丝绸的摩擦声,或者拆开礼物的声音。我还在说着什么通风,打开窗户,新鲜空气,心中满是憧憬的喜悦。我打开灯,然后……”

“什么?”

“一些就是因为看见了才不明白的事。先是爆炸,无声的,没有中心。你只能看到那些肥硕的棕色玩意儿像波浪一样朝四面八方汹涌而去,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流动,我觉得墙也成了波浪,你能看见那些东西涌进角落里,堆在一起,像闪着光、拥来挤去的泡沫,似乎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你知道,我并不害怕蟑螂,而且我认为C也不害怕,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尖叫起来,两人一起,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我动了手,胳膊挡住脸,就像打仗一样,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手里突然拿着那个笔记本,抬手就打,不停地打,汗水哗哗地流,等我一回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