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们看完一部傻乎乎的喜剧片后离开了市中心电影院。外面正在下雪,我们因为这寒冷的天气而叫了出租车。在我们暖和起来,终于解冻之后,司机打开了广播,广告之后是吉他的旋律和安妮蓝尼克斯的声音:“有多少悲伤……”我们同她一起唱,记得每一句歌词,“你能试着掩饰多少悲伤?”她问,然后保证说爱的魔力将会洗刷所有的痛苦。在合唱之后,她又大声唱:“他们说最懦弱的人往往把人伤得最ferociously,”哈米停止歌唱,问道:“ferocioisly是什么意思?”

我也停下来:“ferociously?”我也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他身体前倾,透过玻璃向司机询问。司机从后视镜看着我们:“ferociously就是像……”他把声音关小,“像是很狠的,残忍的。”

“最懦弱的人往往把人伤得……”

“最残忍……”

就在一瞬间,出租车就被我们几天前争吵时哈米对我说的那些狠话的浪潮所淹没——不仅仅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大的懦夫。他说,我还把自己的懦弱变成了一面旗帜,一有机会就摇晃它,它看上去像一面白旗,但事实上它是我的自私、我的冷酷和我的残忍的弹药。

这一切都开始于一个糟糕的笑话。我们当时在书房——我在桌前,他在电脑旁,当我抬起头发现马上要到两点了,便伸手拿过电话,在按键之前,我央求哈米去客厅,这样我就能给家里打电话了。

他没有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你可以打。”他过了一小会儿之后说。

他没有挪地方,我催促他:“快去,哈米。”他开始移动,我站起来,“而且不要出声。”他生气地小声咕哝着什么。我笑了,在他身后点头:“就十分钟。”在关上门之前,我还咧着嘴笑,“就从我的人生中消失十分钟。”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受伤、如此气愤,他嘴角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他的脸上是盛怒的表情,僵硬,因为受到侮辱而激动。他从来没这么大声地对我说过话。他的眼神是那么恐怖,脖子上静脉血管凸起,青筋也鼓了出来。他冲我吼得那么大声,我不禁退缩了。我坐在长沙发的边缘,震惊得回不过神来,看着他在地毯上踱步,滔滔不绝。他时而用手指着我,时而在空中挥舞着手。他猛烈地指责着我,时不时还用力地戳自己的胸口。

我试着把事情带回它的起点,坚持说那只是句无心的玩笑。我试着为自己辩护,我解释,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只能让他更加生气。在我们听见电梯停下,邻居的脚步声传过来的时候,他终于扶着头闭上了双眼。他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提起我两三周前说过的话——那些体贴和充满爱意的话,但他现在提到它们时带着蔑视的冷笑。唾液从他嘴里射出,他猛地用手抹去,像是在掌掴什么人。

“这太棒了,这完全是一回事。站起来,然后走开。‘快走,去客厅,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十分钟。’‘现在回来,爱我。’这就是那种你永远需要的,该死的控制欲。‘过来这里,进入我的灵魂。’‘现在出去吧,亲爱的。’然后接着‘爱我吧,我的哈米克,把你的一切都给我。但别忘了——只能到5月20号。你只能爱我到5月20号。’为什么呢,Baz?为什么是这样?‘因为在5月20号,我就要回归我真实的生活中去了。’是的,真实。我们就一起玩5个月的小游戏,我们再玩4个月,再3个月,但只能到5月20号。接着,khalas,游戏结束了。我们会有一个告别派对,然后一切就结束了。‘这不是真实的,我亲爱的,这是纽约。这只是一个我和你一起做的长梦。’你知道在你把我踢出你的人生的那十分钟里,我记住了什么吗?你知道吗?”

是那根大头针,那根我年幼时捏在拇指和食指间的针。我在清晨跑着去上学,那根保护我不被阿拉伯绑架犯侵犯的针。他说我依然捏着那根针,把它握在我们中间。他说我有的时候完全只顾自己,完全被胆怯所占据,所以根本看不到我正用那根大头针一次一次地刺伤他。说出这些话让他精疲力竭,他停了下来。

我们最后一次讨论到这个问题时,我坦白说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父母,还有这件事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事实上,是我没有这么做的胆量。我没有过那种生活的勇气:那种英雄式的、不那么舒服的、大胆的生活。我梦想着简单的日子,一个红色的屋顶,两个孩子,和一个与我相似的人。“这是真的,”我边耸肩边说,“我确实太传统了。”

现在,我透过眼泪,看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擦干眼泪,注意到他的喉头迅速地动了一下,我的心因为那个上下翻滚的喉结冲出了胸膛。我绕过长沙发的椅背,我的头几乎挨着了他的手臂,但他的胸膛变硬了,他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