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10/38页)

书信十四 复信

啊!非常可怜而多情的姑娘,难道你生来就只是为了受苦的吗?我想为你减轻痛苦也是枉然;你好像在不断地自寻烦恼,我怎么关心也拗不过你的这种痴迷。你已经是有很多的真真切切的痛苦了,就别再胡思乱想,增加烦恼了吧。既然我的谨慎对你害大于利,那你就从一种折磨着你的错误中摆脱出来吧,也许悲痛的现实对你没有那么的严重。你要知道,你所说的梦幻并非梦幻;你所看见的并非你朋友的影子,而是他本人,不断出现在你脑子里的那个感人的景象,是真有其事,是你病重躺下的第三天发生在你房间里的情景。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离开你,德·奥尔伯先生想替换我来守护你,他正准备出门,突然间,我们看见那个可怜的人猛地闯进家来,扑跪在我们的面前,模样可怜极了。他是一接到你的上封信就乘驿车赶了来的。他日夜兼程,在路上花了整整三天,到了最后一个驿站才停下来,等着天黑才敢进城。我得惭愧地向你坦白,我没有像德·奥尔伯先生那么急切地立刻迎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因为虽说我还不知道他突然赶来的原因,但我已预见到他此行的后果了。若许的痛苦回忆、你病情的危重、他处境的危险,以及当时我看见他的那副狼狈相,这一切的一切都给那本来会是一大惊喜的会面投下了阴影,因此我心里百感交集,表达不出什么热情来。不过,我还是拥抱了他,但心里却揪得慌,我觉得他心里也一样,我们相互紧紧地拥抱着,一句话也没说,但无声胜有声,比又哭又喊更能表达我们的心情。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怎么样了?啊!她到底怎么样了?她若死了,我也不活了。”这时我才明白他已经知道你病倒了。我发现他并不清楚你得的是什么病,所以就尽量小心,没把你的病说得很严重。后来,他一得知是天花,便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他因一路上赶得急,又困又乏,再加上急火攻心,所以挺不住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他苏醒过来。他能开口说话时,我们便立即安排他睡觉了。

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一觉睡了十二个钟头,不过,他如此的激动,睡这么久非但未能恢复精神,反而更加的疲乏困顿。第二天,麻烦事又来了,他非要去看你不可。我表示反对,说这样会加重你的病情。他答应等到不影响你的病体时再说,但他在此逗留本身就是够危险的。我试图让他明白这一点,但是,他根本不听我的,愤怒地打断我说:“您少来这一套蛮横的道理,您的这一套简直是把我害苦了。您休想再像上一次那样把我赶得远远的。我从那么老远的地方,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是想看上她一眼。”接着,他就斩钉截铁地补充说道:“我以我父母的名义起誓,我要是见不着她,就绝不离开这里。我倒要看看,是我让您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您让我白费了唾沫。”

他已经横下心了。德·奥尔伯先生觉得还是想法先满足他的要求,然后尽快地打发他走,免得他回来的事被人发觉。我们家里只有汉斯认识他,而汉斯人很可靠,而且,以前在我们家里人的面前我们都没有用他的真名称呼过你的那一位[4]。我答应让他第二天夜晚去看你,要求他只在你的房间里待这么一小会儿,不许跟你讲话,天亮之前就得离开。我要求他对此做出保证。这时候,我才算放下心来,我让我丈夫陪着他,然后我就又回到了你的身边来。

我发现你明显地好多了,疹子也全都发了出来;医生的话使我恢复了勇气和希望。我事先已经同巴比说好了,我说,尽管你高烧退了,但头却仍然很疼,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你,然后,我便让人通知我丈夫把他的客人带了来。我判断,在他看了你之后到离去之前,你是不会认出他来的。你那悲伤不已的父亲每晚都硬要留下来陪你,我们一个劲儿说服他这天夜晚他不用留下了,他硬是不听。最后,我生气地告诉他说,他留下来只能给人添乱,而且我也决定这天夜里留下不走,而他也知道,尽管他是父亲,但照料起病人来毕竟不如我。他无可奈何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十一点光景德·奥尔伯先生来了,对我说他让你的朋友在街上等着哩。我便出去叫他。我拉着他的手,他浑身直打哆嗦。经过前厅时,他顿时没了气力,呼吸都挺困难,只好坐了下来。

这时候,他借着远处一盏灯的微弱亮光,辨别出几件东西来。“是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认出这个地方来了。我一生中曾来过这儿一次……也是这个时间……也是这么偷偷摸摸的……我也像今天这样抖个不停……心也这么跳得厉害……啊,胆大包天呀!我是个凡人,我竟敢于品尝……现在,我马上要看到的那让我神魂颠倒并分享我欢乐的同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呢?垂死的模样?病魔缠身?我可怜的淑女、垂危的美人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