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搏斗

“看来,至少他做那种事还是有点在行的。”约翰·霍金斯乐呵呵地说道,看着这个非洲少年用黝黑灵敏的双手从母羊的奶头中有条不紊地把鲜奶挤入一个小桶。“要是你能教会他伺候我用餐,让他穿上基督徒的衣服,那就真算你立功一次了,汤姆。”

那头母羊也许是被霍金斯的说话声惊到了,瞅准时机就挣扎着站了起来。汤姆并没有把羊拴得很紧,于是母羊抓住这个漏洞,扭动着脑袋挣脱开他的手,再猛地顶住他肚子,把他顶得一屁股坐倒在甲板上,慢慢滑往背风处。他紧抓着套在母羊脖子上的缰绳,而羊则使劲扭着脖子偏向侧边,拼命地想要挣脱,连蹄子都踩到了小桶里面,直到非洲少年和两个乐不可支的水手将它制服。汤姆站起身来,用缰绳紧紧把羊脑袋拴紧,而那个非洲少年则用令人费解的部落语言呵斥了他几句,然后又将双手轻轻地搭了在奶头上。

“他显然是在教训你,汤姆!这种事情还是他们更擅长,汤姆。”乔治·菲茨威廉悠闲地靠在后甲板的栏杆上,被逗乐后慢条斯理地调侃起来。“也许你应该跟他学学!”

汤姆对这事敢怒不敢言。就算上将确实需要一名非洲侍从,找别人来干训练非洲奴隶这种丢人的活肯定也不成问题。上将当然知道自从西蒙死后,他就一直对非洲人恨之入骨——而他现在却被迫每天从早到晚都跟这个非洲人在一起!两天前,菲茨威廉提到这两个小男孩差不多一般高,如果那个瘦削的非洲男孩吃好点,两人的体格也会差不多。上将听到这话就让汤姆负责训练他。从汤姆接过这项差事至今,他都没有因此受到过任何赞许——反倒在出问题的时候引来一阵责备或嘲讽。再说了,这人跟西蒙同样一无是处,而且还是杀害西蒙的凶手的同伙,总是要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也让他很是恼火。

在汤姆眼中,是这个少年自己把事情弄得更糟。的确,有些事情,像挤羊奶、喂小鸡和照料仅存的两头猪这些农活儿,他很积极,也相当勤快,显然在家的时候他就做过。但轮到学习餐桌旁站立礼仪,怎样倒酒、端盘子以及听到召唤如何应答,他就摆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而且对于自己被从货舱解放出来这事也毫无感激之情。

上将还专门让人给他做了套男侍从的行头。可到他穿戴这套行头时,他跟头蠢驴一样笨拙。汤姆甚至有点儿同情他。根据菲茨威廉的指示,这套行头被做成了宫廷样式,上面堆砌着所有令人敬畏的宫廷元素——宽大的白色飞边领、阔袖衬衫、要系二十八颗纽扣的紧身夹克、吊带马裤,还有打底的紧身裤和时髦的尖头鞋。整条船就没人适合穿这套衣服,更别说马杜这辈子除了简单的棉衣棉裤之外从没穿过别的,甚至以前经常衣不蔽体。

不过汤姆可没想那么多。他不仅要教那个男孩如何穿好这身行头,还得说服他一直穿着。这事让汤姆十分困扰。上将和其他大多数人都对这套行头极为满意。衣服做好后,他们坚持要马杜——他们现在叫他塞缪尔——整整一周都穿着这身行头在桌边伺候,甚至常常让他白天也这样穿着随侍在旁。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衣服弄坏了——马杜踢掉鞋子还把第一双鞋扔出船外,不然就是用蛮力脱夹克时扯下纽扣,似乎这套行头对他是一种束缚。每当他那么做或是穿衣服磨磨蹭蹭的时候,汤姆上去就是一拳,就像马杜活该被揍似的。不过他似乎从来没有从挨打中吸取教训。他只是佝着肩膀、埋下头,不管做什么都毛手毛脚不说,动作还越来越慢,导致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

马杜的名字似乎也成了一个问题。汤姆想不出“塞缪尔”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不过这名字的主人自己显然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一开始马杜对这个名字还是挺接受的,也确实掌握了几个单词和指令。几天后,他就能够边做表情,边用手比画,开始用自己掌握的单词交谈和提问。汤姆一度以为他很聪明;与此同时,船舱上下,尤其是那些绅士们开始即兴模仿“塞缪尔式发言”逗趣儿——不好好说话,眼珠子乱转,对东西指指点点、嘟嘟囔囔。这倒是让马杜变成了大家的开心果儿,甚至连汤姆也觉得很好玩。

但是后来塞缪尔自个儿不情愿了,渐渐不大说话。听指令时他故意板着脸,一点一点地调整自己慢吞吞的节奏,直到他精确掌握了不会招来怒骂或殴打的做事节奏。他似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只有在当他确定汤姆心情好的时候,会试着说说话,而且话题总是关于他的名字。

他总是把“我不系塞缪尔,我系马杜”挂在嘴边,有时会说成“穆迪”或是“马蒂”。他明显喜怒无常,而且行为古怪,水手们自然留意到了。缆绳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叫声:“来啊!穆迪,开心点儿。给我们跳个舞!”或是“马蒂!给我们带些坚果零嘴上来?”紧接着一阵哄堂大笑,直到上将出面制止了这种情况,那个男孩只好闷闷不乐地又接受了塞缪尔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