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4页)

在那个小房子里和男人密会之后,我们本来要在F岛码头分手的,结果舍不得分开,又一起坐上了游船。就这样离别,实在太痛苦,谁都无法先松开互相紧握着的手。说好一起等到下班开船,漫无目的地开始在镇上乱逛,最后就走到学校来了。

“有时候,我会感到某种无以复加的恐惧。”

男人再次张口。

“当我完成一个翻译后,就会坐船到邮局把它寄出去。比如说,有本产品说明书上介绍了一种用鲟鱼脂肪制造的健康食品,说每天吃十粒就能增进血液循环,促进肝脏排毒。于是,也不管是真是假,我就把俄文翻译成薄薄的一张纸,带着它来到邮局,买张邮票,贴在信封上,扔进邮筒。‘咚’,邮筒里传来一声轻响,某种恐怖就会突然袭来,好像心脏病发作一样。”

“咚?”

我模仿男人的口吻。他把桌子上的酒精灯拿了过来,酒精灯刚好嵌进他手掌的曲线里。灯芯的湿度恰到好处,玻璃很透明。

“我并不是因为独自生活而感到寂寞。寂寞这种心情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蒸发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寂寞,而是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悄无声息地被吸进空气的裂缝里去。非常狂暴的力量,反抗也是徒劳。一旦进去,就再也无法回头。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些。”

“你是说,死亡吗?”

“不,不是。死亡会造访每个人。我说的是更特别的事情,好像只有我受到了惩罚,被拽进那个看不见的缝隙里去。连死亡也得不到允许,只能永远徘徊在世界的边缘。而且,谁都不会发现我已经不见,更不能为我悲伤哭泣。或许委托我翻译鲟鱼产品说明书的贸易公司,才会寻找我,为了支付翻译费。但是他们很快就会放弃的,毕竟翻译费就那么一丁点儿。”

男人冲着酒精灯玻璃上的自己,喃喃自语。他的手一动,脸就和酒精一起摇晃起来。

“为了逃避那种恐惧,我去找妓女。只有沉溺在赤裸裸的肉体和欲望之中,我才能确认自己还存在。完事之后,第二天早上再乘最早一班的游船回来。扔掉翻译鲟鱼时记的笔记和产品说明书的原稿,还有吸墨纸。到了这时候,我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这次发病已经过去了。”

我点点头。虽然我并不十分理解他的话,但也不想随便插嘴破坏教室里的寂静氛围。男人长吁一口气,好像自己的病就在刚才远去了一般。

海浪静了下来,吹过来的海风也停了。每棵树的叶子、旗杆上的红旗、足球网,一切的一切都寂静无声。

我们走进了理科教室内部的准备室。那里排列着好几排高高的柜子,昏暗闷热,杂乱无章地塞满各种东西。烧瓶、烧杯、研钵、石棉、天平和砝码、元素周期表、幻灯机、人骨模型、试管、显微镜、昆虫标本、培养皿……我们在狭窄的甬道上走着,飘进鼻子里的药品气味令我想起了男人手中的绳子。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

他问道。

“没有。”我回答,“从小我就知道金钱可以买来女人,因为爱丽丝里每晚都有这种客人来住。”

有一个天牛标本的大头针掉了,跌在盒子下面。它的后腿断了,触角也是弯曲的,微小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你对花钱买来的女人做的事,和对我做的一样吗?”

“不可能一样的。”

男人摇晃了好几下脑袋。

“玛丽……”

我喜欢他低呼我名字的瞬间。我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甘美的回音。

“把你和其他任何人做比较都是毫无意义的,你是独一无二的。从小小的一枚指甲到每一根发丝,全部都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想听他不断重复呼唤我的名字。已经不需要其他任何有意义的话语了。我把柜子抽屉拉开又关上,背后响起吸液管碰撞的声音。

今天,我被绑在了床上。床头的铁栏杆正好可以用来绑我的手脚。

男人用裁缝剪刀剪开我的长衬裙。刀刃锐利无比,散发着黝黑的光。“咔嚓、咔嚓”,他空剪了好几下,也许是在找感觉,也许是在享受那脆响。

剪刀在我张开的大腿上向前移动。刀刃稍稍碰到衬裙,衬裙就毫无抵抗地裂开了。刀刃抵着我的小肚子,冰冷的电流瞬间走遍全身,令我发狂。如果男人的指尖稍稍用力,它就会刺进我毫无遮拦的小腹,皮肤外翻,脂肪暴露,滴落的鲜血还会把地毯弄脏。

我的脑海里全是痛苦和恐怖的预感,没准儿他的妻子就是这么死的。

预感越真实,快感就来得越快。我十分清楚接下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的身体渐渐湿润了。

男人缓缓剪断两条肩带。明知道无济于事,我还是不断地扭动胳膊和腿,试图挣脱绳索。床栏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声音使他愈加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