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1999(第3/4页)

他先是请了五天假。每天平均手淫三次。无济于事。射精对勃起根本起不了任何遏制效果。两者似乎完全失去了联系,恍如面对新锁的旧钥匙。不过仍能射精这点多少还是令人欣慰。

五天后,他打电话向公司辞职。

除了那一部分,身体的其他功能都很正常——甚至比以前更正常。没有失眠,没有低烧,没有手指颤抖,做出的鸡肉沙拉味道更好,酒量见长。他待在房间里很少出门。每天要么叼着香烟在厨房做饭,要么躺在靠窗的沙发上看书。再就是不间断的偶尔手淫。

渐渐地,“勃起”这一状态似乎开始慢慢从身体中分离出去,成为某种他能与之对视——就像香烟和书本那样——的固体存在物。在那两个月里,他时刻感受着它的存在。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水果刀咔嚓切成两半的苹果。其中的一半意识像苹果核一样嵌在那个固体存在物当中,另一半则用来对付日常起居。

那之后他跟女孩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她来送从国外新买的威士忌,还有一次是在餐厅一起吃饭。吃饭的起因忘了。餐厅的名字也忘了。

他和她只是静静地对坐着,连沉默都心不在焉。他没有跟她说关于自己勃起的事。她也没有再提电话亭的无声电话。他们像是分别沉溺在各自的世界里。在那样的世界里,只有他——或者她——与另外一样东西,两者在时光的平原上无声无息地彼此追赶。

那个时候,他想,简直就像不知怎么闯进一个陌生房间似的。一时间不仅找不到出口,连入口也不见了。就像身体的核心被什么紧紧握住了。

身体的核心。这个词让他想起童年时学校里那条常常穿过的阴暗潮湿的走廊。那个时候,好像失去什么都无所谓了。甚至失去或得到这一概念本身都变得毫无意义。以至于当他终于走出那个房间,一时竟觉得不知所措。

他喝完杯中的酒,又看了一眼停机坪上的那架飞机,哗的一声拉上窗帘。

不过,无论如何,一切都过去了。今天是圣诞节。他已经不再是魔术师,正如她也不再是飞行员。他在飞机场旁陪着一架孤单单落满雪的飞机。而她大概在太平洋底,至于和谁在一起则不得而知。

他和她一起走在马路上。

这是9月的一个黄昏。街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全亮了。

“我说,”他握住女孩的手,“有时候会不会突然觉得透不过气?”

“不知道。不过……也许会,问这个干吗?”她的肩有规律地蹭着他的手臂。

“没什么。”他很想叹气,但还是对她笑了笑。没什么。

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完全感觉不到她是个心理学家。

“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嗯?”

“听说……你以前的女朋友是个飞行员。”

“唔,是的。飞行员,专飞国际航班。去年年底的空难中失踪了。”

“对不起。”

“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吧。”她扬起头看着他,表情无辜而天真。

“嗯,牙齿很好,脸上没有伤疤,像大象那么坚强,镇定。”

“大象?”

他没有回答。他看着马路对面越来越近的街角电话亭。

不知为什么,感觉上——好像是电话亭在一步一步走向他。

接完电话,他发现勃起消失了。

带着清晨特有味道的阳光从窗口像浴室里漏出的水一样慢慢地渗透,扩散。他手里还拿着听筒,觉得惘然若失。

电话是女孩从机场打来的,说正在机场指挥大楼。

“刚才在大楼的升降机里,又遇见了那种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块绷紧的布,“是升降机里的内线电话。但机场话务中心找不到通话记录。”

“不要紧吧,你?要我过来吗?”他突然觉得好像有点透不过气,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电话那端的女孩身边。

“马上要飞了,飞魁北克,就要登机了。不过,”现在她的声音就像那块绷紧的布正在沿着缺口被缓缓撕开,“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那件事……等我回来吧,回来去找你。来不及了,我挂了。Bye!”

对方挂断,他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觉得好像有什么正在他身边慢慢融化。

勃起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了这一点。他放下电话,走到那幅莫奈《睡莲》的挂历前,在11月30日那天用红色碳素笔打了个勾。

他一直在想女孩要对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飞机失事后不久,他在机场旁边找了套小公寓住下。从公寓的窗口能看见停机坪和跑道。不管怎样——说不上什么具体原因——他都想同机场保持某种联系。

过了新年,他干脆在机场的附属酒吧做起了酒保。有时心血来潮,还会在酒吧里给客人表演些小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