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某日(星期日)(第2/4页)

“就是这儿了。”

我喃喃自语,忍不住跑了起来。

尽管距离比赛开始还有时间,但神社里已经被婴儿们占领了。婴儿,婴儿,婴儿,满眼都是婴儿。当然,陪同他们的大人也很多,但一群群婴儿压倒了周围的所有一切。

我向婴儿群里迈出一步。空气忽然变得温暖,只觉得喉咙堵塞,胸口疼痛起来。平时笼罩着周围的绿色,都被婴儿们散发出的奶粉味儿、尿不湿味儿、哈喇子味儿赶走了。无论潜藏于森林多么深处的静寂,都无法从那些婴儿的哭声中逃走。

不知是怎样爬上狭窄山路的,一辆巴士停在了背后,挡风玻璃上放着一块“宝宝哭相扑比赛专用区间巴士”的牌子。婴儿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下来,不断加入到婴儿群里去。叼着奶瓶的孩子、摇着拨浪鼓的孩子、扭着身子哭闹的孩子、垂着脑袋睡觉的孩子、吐奶的孩子、吃手的孩子、卷毛的孩子、肥胖的孩子、三胞胎、抱着鸟居不撒手的孩子、揪着匾额的孩子……各式各样的婴儿齐聚一堂。

这一天对于主角婴儿之外的人们来说,也是一生中难得参加的活动,大家都很兴奋。

有拿着快没电的数码相机不知如何是好的父亲,也有责备他考虑不周的母亲;有专心致志地涂抹防晒霜的奶奶,也有四处乱走寻找厕所的爷爷;因年龄超标而无法参加相扑比赛的哥哥们,在森林里互相追赶来回奔跑,被树根绊倒后发出比婴儿还大的哭声。在这般喧闹中,下一辆短途区间巴士照样开来。

我穿过接待处排的长队,沿着参道往前走去。走到神社事务所前时,看见平时只有鸽子休憩的铺着石子的开阔空间里,今天竟然出现排列这么密集的婴儿车,吓了一跳。即使在商场的儿童用品卖场,也不曾一次看到过这么多婴儿车。明明有那么多婴儿,可所有的婴儿车都是空的,没有了主人的婴儿车们不安却整齐地排列在高大的交让木下。原本应该是穿着鼓鼓囊囊尿不湿的婴儿们坐的垫子上,徒然呈现着一个个黑洞;车轮陷在沙砾缝隙间,没有一点会移动的迹象;虽然款式和花色不同,但在每个婴儿拥有各自的黑洞这一点上,它们都是平等的。

主殿旁边设置了尿布更换台。尽管只是把桌子拼好后在上面罩了一层白布,但是说起来,这里也是力士们的更衣处。在比赛开始之前,他们会在这里脱光衣服,扎上一条印有“祝”字的缠头巾,系上刺绣围裙。而在那之前需要提前换好尿不湿。因为他们是要踏上神圣的相扑比赛台,让神灵听到哭声的,可不能把刺绣围裙穿在脏屁股上。将要上场的大约十名婴儿躺在台子上,明晃晃的太阳照在他们的屁股上。

哪怕一次也行,我也想给婴儿换尿布。我期望见证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生命印记,想要加入为那些纯净如初、无所缺失的屁股服务的行当中去。

父母们在尿布更换台旁忙碌地为婴儿们更换着尿布,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情。他们没有人觉得自己正在进行的是一件十分严肃的行为,只是专注地想快点结束这件事情。

当然,婴儿们更加天真无邪。他们一边把后脑勺贴到坚硬的台子上,一边吸着奶嘴或舔着手指。两只小脚“啪啪”地蹬向空中,自由自在且非常有力,要是不管他们的话,仿佛会飞到空中去似的。他们毫不在乎自己的下半身发生了什么状况。

我在尿布更换台前走来走去,本想着或许可以帮到哪个手忙脚乱的母亲。可是事到临头,终是没有勇气上前搭话,最终被人家看作碍事的人,悻悻离去。

父母和外祖父母们抱着已经穿戴好了的婴儿们,排起长队等待比赛开始。队伍蛇行于树木中,终于在前端分成了东队和西队,再往前便是土俵(6)。以前不用的时候,土俵仅仅是一块空无一物的圆形沙地,可如今按照传统习俗精心修整后,摇身一变成了个漂亮舞台。正对它的是参赛者父母的座位以及记者的摄影专座,两侧摆着神轿,四周安排了穿着同样号衣(7)的工作人员。

比赛即将开始。在主持人用麦克风宣布东西两队将要对阵的婴儿的出生地和名字时,穿着兜裆布的业余相扑选手将他们抱着登上了土俵。

原本我是来观看宝宝哭相扑的,却被业余相扑力士的身姿迷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系着真正兜裆布的力士。只是缠绕了一条兜裆布,比刺绣围裙更简洁利落,我感慨系之,不禁看得出了神。力士们魁梧的身躯、锻炼出来的肌肉和飒爽的言行举止,都与那简洁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而且他们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肌肤很有弹力,剃短头发的脑袋泛着青色,脸上的表情就像刚刚从宝宝哭相扑比赛过渡过来一般天真无邪。“他们是干什么的?”我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询问。他说出附近一所十分有名的高中的名字,亲切地对我说:“他们是那个学校相扑社团的成员,每年都来承担这个重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