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5页)

“戴着礼帽去鳗鱼店,我还是头一回呢。”代助犹豫不决地说。

“没关系啦。”

于是两人离开园游会,一起乘车来到金杉桥头的鳗鱼店。店面是一栋古色古香的老屋,周围有小河流过,河边还种着柳树,客室凹间的梁柱早已泛黑,凹间旁有一座饰物架。代助看到兄弟俩的礼帽并排倒放在架上,忍不住说了一句:“看起来真有趣!”这间位于二楼的客室,已把纸门全部拉开,两人盘腿而坐,感觉比参加园游会更有情趣。

兄弟俩愉快地喝着酒,哥哥似乎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打算跟弟弟吃吃喝喝,随意聊聊,代助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哥哥吃得很高兴,差点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等到女侍端上第三瓶日本酒离去后,代助这才向哥哥提起正事。而他这件正事,当然就是上次三千代向他借钱的事。

老实说,代助活到这么大,还从没开口向诚吾要过钱。早些年刚从学校毕业那段时期,代助倒是因为玩艺伎而欠过一些债,后来也是哥哥帮他解决的。当时他以为哥哥会痛斥自己一顿,谁知哥哥只说了一句:“是吗?你这家伙也真叫人头痛啊。”说完,哥哥还叮嘱代助:“别让父亲知道这件事。”后来,是由嫂子出面帮代助还清了欠款。哥哥从头到尾都没责备过代助一句。所以从那时起,代助一直对哥哥心怀畏惧。他虽然经常觉得零用钱不够花,但每次一闹穷,只要找嫂嫂想想办法,也就啥事都解决了。像这次为了要钱而直接找哥哥商量,代助可从来没干过。

代助眼里的诚吾就像个没有把手的茶壶,让人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但也因为如此,代助才觉得这件事应该很有趣。

他先随意闲聊了几句,之后才说起平冈夫妇的遭遇。诚吾倒没有露出厌烦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应着:“嗯!嗯!”一面喝酒一面倾听代助叙述。最后说到三千代来借钱这一段,诚吾还是不断回应:“嗯!嗯!”代助觉得无奈,只好对哥哥说:“所以,我觉得她很可怜,就答应帮她想想办法。”

“哦!是吗?”

“您看如何?”

“你有钱?”

“我是一文不名啦,所以打算去借。”

“向谁借?”

代助从一开始就想把话题扯到这儿,这时便语气坚定地说:“我想向您借。”说完,他重新望着诚吾的脸孔。

哥哥脸上的表情依然跟刚才一样。半晌,他才轻描淡写地说:“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代助追问理由,诚吾认为碰到这种问题,其实很容易判断,这跟交情或义气扯不上关系,日后也不必担心对方不还钱给自己带来损失,他认为代助只需冷眼旁观即可,到时候问题自然会有办法解决的。

诚吾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正确,还举了好几个例子。譬如他手下有个叫藤野的男人,租了一间长屋(10) 居住。最近藤野的远房亲戚把儿子送到他家来寄居。那孩子来了之后,又突然收到征兵体检通知,必须立刻赶回家乡。男孩家人事先寄来的学费和旅费,却已被藤野花个精光。所以藤野跑来找诚吾帮忙,想请诚吾暂时借点钱给他。诚吾当然连面都不肯见,还叮嘱妻子不要帮忙。尽管如此,那孩子后来也赶在最后期限之前回到家乡,体检也都通过了。说到这儿,诚吾又举了另一个例子。据说那个藤野还有一个叫什么的亲戚,也把房客交来的押金都用光,那个房客第二天即将搬出去,藤野的亲戚却没凑齐押金。所以藤野又跑来哭诉,不过诚吾仍然拒绝帮忙。而那位亲戚最后也没发生什么问题,照样把押金还给了房客……诚吾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都是这类的故事。

“我看,一定是嫂嫂暗中帮助了别人。哈哈哈,哥哥真是有够傻的。”代助说着便放声大笑。

“什么?怎么可能?”诚吾脸上仍是一副自认有理的表情。说完,他端起面前的小酒杯送到嘴边。


(1)  邓南遮(1863—1938):意大利诗人、记者、小说家、戏剧家和冒险者。他常被视为墨索里尼的先驱,在政治上颇受争议。主要作品有《玫瑰三部曲》。

(2)  青木:指日本画家青木繁(1882—1911)。明治时代的西洋画家。

(3)  朝鲜统监府:日俄战争后的1906年,日本为了统治朝鲜,在现在的首尔设置的统治监察机关,1910年日本并吞朝鲜后,将这个机关改为朝鲜总督府。

(4)  高丽烧:朝鲜的李朝初期至中期烧制的陶器,也叫朝鲜烧。

(5)  塔那格拉:原是希腊古代城市名称,现在专指当地出产的小型民俗玩偶。

(6)  詹姆士(1842-1910):美国心理学家和哲学家,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和实用主义哲学的先驱,美国心理学会的创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