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电视台13频道 (1965)(第3/4页)

我心中的20世纪散文杰作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卡夫卡的《变形记》、别雷(11)的《圣彼得堡》,还有普鲁斯特童话般的《追忆似水年华》的前半部分。

您如何看待美国文学?我注意到在您的杰作名单上没有美国作品。您如何看待1945年以来的美国文学?

哦,每一代很少有两三个真正的一流作家同时存在。我认为,塞林格和厄普代克是近年来最好的艺术家。色情及造假一类畅销书、暴力和庸俗的小说、处理社会和政治问题的小说,即一般而言,主要由对话和社会评论组成的小说——这些都绝对禁止成为我的床头书。流行的色情加理想主义谎言则令我极为恶心。

您如何看待1945年以来的俄国文学?

苏维埃文学……哦,布尔什维克革命后的头些年,20年代和30年代早期,人们仍然能够透过苏维埃宣传的可怕的陈词滥调听出先前文化的垂死之音。强权政治——任何政治——的愚昧和平庸的心态只能产生愚昧和平庸的艺术。这对由苏维埃警察国家主导的所谓“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普罗阶级”文学来说尤为真实。它的穿长筒军靴的狒狒逐步扼杀了真正有才华的作者、有个性的艺术家、脆弱的天才。最可悲的一个例子也许是曼德尔施塔姆(12)——一个杰出的诗人,是那些力图生存在苏俄的诗人中最伟大的——受到了残暴而愚蠢的行政当局的迫害,最终被驱入一个遥远的集中营而死。他像英雄一般坚持写作,直到精神失常遮蔽了他清澈的才赋,他的诗歌是最深沉和最崇高的人类心灵的样本,令人钦佩。读这些诗歌会增强人们对苏维埃暴行的有益的蔑视。暴君和虐待者永远别想以宇宙杂耍来掩盖其可笑的行为。轻蔑的笑声正当合理,但在道义的层面上还很不够。当我阅读曼德尔施塔姆在那些残暴者可恶统治下写作的诗歌时,我感到一种无法抑制的羞耻,因为我在自由世界如此自由地生活、思考、写作和发表言论——只有这个时候才感到自由是苦涩的。

在蒙特勒和采访者一起散步

这是一棵银杏——在中国是圣树,现在野生的银杏很稀少了。它的有着奇妙纹路的叶子像一只蝴蝶——这让我想起一首小诗:

金黄色银杏叶,

麝香葡萄,

形如翅翼半展,

旧时蝴蝶。

这是我的小说《微暗的火》中约翰·谢德写的一首短诗,他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虚构诗人。

经过一个游泳池

我不在意与日光浴者分享阳光,但我不喜欢沉浸在一个游泳池里。这毕竟只是与他人分享的一个大盆——让人想起那些可怕的日本共用澡盆,水上漂满了一家人,或一群商人。

电话亭附近的一只狗

必须记住把那条温驯的狗和那位电话亭里饶舌的女士拴在一起的生活连线。“漫长的等待”——自然派油画的绝佳标题。

公园里踢球的孩子

自从我把一只足球抱在胸口之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四十五年前,我是剑桥大学的一个发挥不稳定,但相当引人注目的守门员。之后,我三十岁时在一个德国球队踢球,我最后一次救球是在1936年,我被一脚踢昏,但一个性急的队友要拉开我的双臂时,我仍死抱着球,我苏醒过来时已在看台上了。

维伦纽夫附近的一次散步

对收集蝴蝶来说,中欧的9月下旬不是一个好季节。这儿不是美国的亚利桑那,天哪!

日内瓦湖上方有一处古老的葡萄园,附近是一块草地,有一些艳丽的普通雌性草地褐蝶仍在飞来飞去——懒散的老寡妇!那儿就有一只。

飞来一只天蓝色的小蝴蝶,也是很普通的一种,在英国曾被叫做“克利夫登蓝”。

阳光越来越热。我喜欢赤裸着捕蝴蝶,但我怀疑今天会有什么收获。夏天,日内瓦湖岸边迷人的小路上尽是飞舞的蝴蝶。查普曼蓝蝶和曼白蝶,两种当地珍稀蝴蝶,就是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捕到的。但我们在这块林间空地、在这个美好但很平常的秋日看到的白蝴蝶,只是一种普通的白蝴蝶:小白蝶和白粉蝶。

啊,一条毛虫。小心点。它的淡棕色外衣能引起一阵奇痒。这条漂亮的幼虫明年就会变成一只肥大、丑陋、土褐色的飞蛾。

对问题的回答:喜欢拍摄什么样的场景?

国王的鬼魂那部分中的莎士比亚。

路易十六被斩首,鼓声淹没了他在断头台上的演讲。

赫曼·麦尔维尔用早餐,给他的猫喂沙丁鱼。

坡的婚礼。刘易斯·卡罗尔的野餐。

俄国人离开阿拉斯加,他们满意这一交易。一只海豹鼓掌的镜头。


(1) James Agee(1909—1955),美国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