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15/45页)
告别的场景非常严肃,路途遥远,交通不便,里约热内卢离得太远。阿尔杉茹没忍住,打开了秘密的保险箱。
“我本不想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书快印好了,还差一点儿。”
男孩平静的脸上绽放出欢乐,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学徒时代,阴霾全部消散了。啊,教父,多好的消息!印好了就寄给我,多寄几本,我要让里约人也看看。
第三次鸣笛,船务员摇着铃铛:亲友上岸,旅客登船,轮船就要起航了。分离的时刻到来了:拥抱、泪水、挥舞的手绢。四个朋友回到港口,成为大型起重机之间的一个小团体。突然之间,他们看到塔代乌正狂奔而下。一个金黄发髻的姑娘在船尾楼甲板上焦急地寻找着,但是这里有这么多人,她的大眼睛里一片混乱,又怎么能找得到呢?塔代乌!她绝望地呻吟着,声音消失在告别的嘈杂中。他就在她身边,喘着粗气。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瞬间,他们在周围好奇的目光中克制住了自己,只是沉默地对望。他吻了吻她的手,回到船上。塔代乌!她痛苦地叫喊,失去了理智,对他伸出自己的手臂与嘴唇。塔代乌从亲吻的诱惑中挣脱出来,走上楼梯,再见了。
在海湾入口,轮船拉响最后一次鸣笛,烟囱里冒着烟准备出发。手绢最后一次挥舞,再见了亲爱的,别忘了我。人群慢慢离开港口,在朦胧的夜色中,只剩下阿尔杉茹与露。
“佩德罗·阿尔杉茹?”姑娘向他伸出纤细的手,手指修长,血管呈现蓝色,“我叫露,是塔代乌的未婚妻。”
“未婚妻?”阿尔杉茹笑了。
“关于我和他的事,您知道的,他告诉我了。”
“你还很年轻。”
“妈妈每天都在为我介绍未婚夫,说我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她有些兴奋,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她的笑容就像石床上的流水,清澈见底。“等我给她介绍我的未婚夫,妈妈会惊讶得昏倒,这将是她这辈子最吃惊的事情。”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盯着面前的阿尔杉茹。“您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有多艰难。我知道得最清楚,我了解我的家人,但我不在乎。您别担心。”
“这种事情我从不担心。”
“我是说,您别为我担心。”
这回轮到阿尔杉茹盯着她的眼睛了。
“我既不担心你,也不担心他,两个我都不担心。”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我不会担心的,我的好人。”
“我明天要去农场。等我回来,能见您吗?”
“如果你想见我,告诉萨贝拉就可以了。”
“您连这也知道?有人跟我说您是巫师,是巴巴拉奥,难道不是吗?塔代乌总说起您,还有种种神奇的事情。再见了,别把我当坏人。”
她靠了过来,亲了他的脸颊。暮色闪耀着金光,遮蔽了地平线。我的小姑娘,这会是一场末日之战,你要准备好。她浑身是劲儿,就像燃烧的篝火。
9
阿尔杉茹经过教堂前面的书店,一家是堂·列昂·伊斯特班开的西班牙书店,另一家是乔塞皮·邦凡提的旧书店,有个很浮夸的名字叫作“但丁·阿利吉耶里”书店。透过书店的橱窗,阿尔杉茹看到在国内最近出版的新书与堂·列昂引进的外国新书中间,摆着几册《巴伊亚风俗中的非洲影响》。这本书近二百页,书名在封面中间,用奢侈的蓝色墨水印制,书名上方印着作者的名字,字体仿照手写体,“漂亮的斜体字”,用里迪奥·库何大师的话说。阿尔杉茹沉思着穿过广场,思考溶解了他的虚荣:为了这本书,他付出了十年的努力与自律;写作已经改变了他,不再是他原本的样子了。
堂·列昂不惜重金购买了五册,将其中两册放在橱窗里:“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在橱窗里看到这本书。[12]”一本寄到了西班牙,送给他一位研究人类学的朋友当礼物。他这样做只是出于猎奇,而不是为了科学价值,这本书肯定没有科学价值,它的作者只是一个染上了科学病菌的小杂役。疯癫比人们想象的更常见:诗人哲学家充斥着巴伊亚,对于这一类作者,堂·列昂有丰富的经验。他们每天都会出现在书店,目光呆滞,争强好胜,胡子没刮,胳膊下面夹着手稿——十四行诗与其他诗歌、短篇与长篇小说、关于上帝存在或者人类命运的哲学论文。
很偶尔,这些天才中的某一个能得到金钱与途径,将他们“不朽的作品”印刷出来,直接到堂·列昂那里销售成书。在那些带着文学细菌与感染了科学病毒的人中间,堂·列昂更喜欢诗人。一般情况下,诗人都是安静的梦想家,而哲学家就很容易自卖自夸,随时准备用自己不可置疑的原创观点拯救世界、拯救人性。阿尔杉茹在博士圈子里失去了判断力,投身于人类学与民族志学,但他更像一位诗人,是一个罕见的能给人好感的生物,穷鬼总会有最好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