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钢琴家(第7/21页)

我沉浸在音乐里。除了工作的地方,我有时还会去一个爵士俱乐部兼职。说起来我差不多已经连续弹了三十年钢琴,弹琴已经成为我的本能、我身体的一部分。钢琴可以承载很多,悲伤、快乐、浅薄的欢愉、后悔、沮丧,有时甚至可以抒发这些全部的情绪。

我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起来点上一支烟,然后去咖啡馆吃早餐(通常我会睡到日上三竿才出门)。我有时候喝咖啡,一般是喝白兰地。喝酒不光是用酒精麻痹自己,更多的时候会让你自由。红酒和白兰地是必不可少的,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喝着,喝着,喝着,差点要说服自己我真的很快乐。

有些东西经常会闯入我的世界,让我面对现实。世界上许多事物在衰退老去,在承载压力,在不断变化。可能一墙之隔,就是快乐和悲伤、贫穷和富裕。世界节奏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喧嚣。社会体系混乱无序,支离破碎。所以,开始了一部分人追求简单,崇尚秩序,一部分人把责任归咎于他人,还有一部分人迷信权威崇拜强者。国家开始流行宗教信仰,人民是狂热的教徒。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在20世纪30年代,整个人类正处于危急关头,当然今天也差不多,很多人想要投机取巧。这种观念弥漫的社会,真是太危险了,所以在巴黎过完八年之后,我就不再弹钢琴了,后来再也没弹过。钢琴好像从我的生活中剥离开了,我甚至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再弹。直到有一天,坐在卡米拉旁边,我时隔多年才终于又一次从尘封的光阴里捡起钢琴。

[伦敦,现在]

“我喜欢过去的事物。”马丁如是说道,喝着酒,不住地点头,有些自鸣得意的样子,“比如亨德里克斯、迪伦、大门乐队、滚石乐队,那些我们出生之前的东西,一切都没有商业化,那时候是多么质朴。”

我不喜欢马丁。活了四百年,我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像他这种人的本质。每个年代都有他这样的人,他们都是一些脑袋空空的蠢货。还记得1760年左右,我认识的一个叫理查德的人,本质上跟马丁很像。我弹的每一首曲子,他都要摇头晃脑,和身边的人品头论足,批评我的音乐品位,或者是说谁谁谁比我弹得强多了。

不过我们现在毕竟是同事,而且坐在同一张桌上。这家店桌子很小,是木质的,木头材质和颜色给人感觉很像鲁特琴。我们点了一些饮料和小食,就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这家酒吧的氛围很安静,很文明。也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有逛酒吧了,一直以来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些吵闹的小酒馆。

“啊,我也是。”艾沙姆附和道,“不过地理老师一般都会喜欢摇滚乐。”

他自我调侃,说了句俏皮话,引得周围人都看向他。

“还有80年代的hip-hop也都很不错。”马丁补充道,随即说了一串那个年代的歌手。

“有更现代一点儿的吗?”卡米拉问他。

他不露声色,飞快瞄了一眼她的胸,然后对上她的眼睛:“没有了,基本上你们应该都不知道。”

“好吧,可能是的,毕竟我来自法国,我们那里音乐根本不发芽。”她的自嘲没有得到回应,也可能是马丁没听到。不过我听到了,并且很欣赏。

“那你喜欢什么呢?”马丁问。

“我喜欢电子风格的。比如碧昂斯、大卫·鲍伊等,迈克尔·杰克逊的《战栗者》是我最喜欢的专辑,我觉得《比利·金》是里面最棒的歌。”

“《比利·金》?那的确是一首很棒的歌。”我插话道。

马丁转头问我:“你呢,你对音乐感觉如何呢?”

“会一点儿。”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在判断我话中的含意。

“那你会用什么乐器吗?”卡米拉问我,她表情很认真,好像问了我一个什么很难得的问题。

我耸肩。撒谎藏拙很容易,但这不是我的风格。“我会一点儿吉他、钢琴。”

“钢琴?”卡米拉饶有兴味。

体育老师萨拉穿着一件运动背心,指着旁边的一个角落,说道:“他们在那里放钢琴,客人可以去用。”

我看着那架钢琴,我一直想要表现得像个普通人,不想太出风头。不过我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的脚已经不自觉地走向了钢琴。

“好的,你可以给我们来一段。”吧台的人看到我,对我说道。他看起来20多岁,留着稀疏的小胡子。

我有点焦虑,就像是任何一个戒毒成功的人,有一天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源头的那种感觉。“好的,谢谢。”

马丁比卡米拉更先感受到我的紧张和尴尬,故意激将道:“加油,汤姆!我上周四也来了一段!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