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页)

而那个家伙,那个作家(马克从一开始就没在乎过他,对他漂亮的妻子也不屑一顾),他居然倾下身去读那些书本和杂志的标题,而且什么也没说。马克从餐桌上的那场谈话中已经明自,那个人自己就写过关于拉夫什的作品,但你不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算是一半一半,一种混合体吧。但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子才邀请他和他妻子到城堡里来——来看看他的头脑中都储存了些什么,而且打算说服他接受王子本人的观点。

血的管家背靠在书架上,再一次看着窗外。至今为止他还是不信任这些客人。这不仅是因为打从他瞧见他们的第一眼、拎着他们的箱子上楼梯开始,他就对他们有种隐隐的嫌恶,更因为那种嫌恶来源于一种别样的感觉,一种在他心中唤起的对这些客人尤其是对这个女人的惧怕。血的管家苦笑了。任何认识他的人都会吃惊,他,马克·阿克瑟里亚,一生中几乎不惧怕任何事物——即使是那些让勇敢者面容失色的事物——居然会为一个女人的出现而感到害怕。然而,事实就是:她的确把他吓住了。从她的表情上,他立刻就明白她对在餐桌上说的某些事情心存怀疑。一些意见——非常严谨的——来自他的主人王子殿下(在他看来他一直就是法律的主宰)的意见,根本就用不着讨论,但一到她的眼前就分崩离析、消失殆尽了。这可能吗?有两二次,他问自己,然而立即又停止了盘间。不,这不可能。是我,是我在丧失理智,是我自己的头脑在犯迷糊。但是当他再次悄悄地打量那个女人时,他确定她在怀疑。那些谈话融解在她眼中,失去了力量。在那此话语之后,是库拉的部分倒塌,然后是他的溃败。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这也是他害怕的原因。各种特殊的客人都曾经住过王子的

客房,从教皇的特使到佐格王的亲信,甚至是那些被称做哲学家或学者的有胡子的男人们,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在他心中搅起这样一种感觉。

也许那就是为什么工子殿下在昨天晚上比往常说了更多话的原因。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有时他开口只是欢迎他的客人,而同他们谈话的却是其他人。但是昨天晚上,让所有人惊讶的是,他打破了他的习惯。因为谁的到场?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女巫。像高原传说中的那样美丽,却是邪恶的。第一个错误就是允许那个女人进人了男人的会客室,违背了所有的习俗。卡努法典知道让女人进那个房间是被禁止的。但是更不幸的是,近来这种趋势却增长得如此强烈,你都可以感觉得到恶魔般的力量,即使在这儿,在欧罗什,在卡努法典的支柱下。

马克·阿克瑟里亚再一次感觉到了胃里那让人作呕的空虚。一种秘密的敌意加剧了那种不适感,它想自我报复,但是找不到恰当的出口,于是转向了内里,这让他痛苦不堪。他想呕吐。实际上,他已经注意了一段时间,一股病态的风已经从远方吹来,从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活力的那些城市以及低地地区吹来,正企图站污和感染高地地区。那股风就是由拉夫什高原上出现的这些女人搅起的,她们有着栗褐色或红棕色的头发,不知羞耻地搅起了生命中的贪婪和色欲;那些坐着装载着腐化堕落的马车摇晃而来的女人,由那些只是在名义上被称为“男人”的男人们陪伴着。最糟糕的是,这些多变任性的尤物们却恰恰被带入了男人们的会议室——在欧罗什,这不啻于卡努法典的摇篮。不,那一切都不仅仅是偶然。什么东西正在枯萎,什么东西正在他周围清晰可见地腐烂掉,而这正是他要负责的家族世仇中杀戮数量减少的问题。昨夜,王子殿下曾经说过——充满仇恨地,斜脱着他说——“有些人很乐意看到我们祖先留下来的卡努法典的权威被削弱。”老天,他那样一种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马克·阿克瑟里亚得为那个事实负责?法典,尤其是关于家族世仇的部分,近来已经显示出弱化的迹象?他难道闻不到从那些淫乱的城市里散发出来的恶臭?的确,今年通过血税得来的收人是减少了,但他不是唯一负责人。这不像监管官是好收成的唯一负责人。如果天气不如人愿,那么王子就能看见庄稼长成什么样!但是年成还不错,王子就表扬了监管官。可血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的削减原因是说不清楚的。他当然要承担其中的部分责任,但不是所有。好吧,如果他们给了他足够的权力,如果他们允许他以自己的方式处理事情,然后,理所应当地,他们可以让他来负责血税事务。那么他就会知道该怎么处理。然而,虽然他的头衔让人惊恐,他的权力却是受限制的。那就是为什么家族世仇及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处在危险中的原因。杀戮的数目年复一年地减少,今年的第一个季度简直是损失惨重。他已经感觉到了,而且几天前曾焦急地等待助手们为他去筹集资金。结果比他害怕的还要糟:筹来的钱还不到往年同期的百分之七十。每一年,不仅是掌管玉米地的监管官,王子的其他所有监管官—管牛群和牧场的、管借贷的,以及大多数管磨坊和矿藏(他们照管所有需要工具的行业,从织布业到锻造业)的监管官,都为金库增添了大笔的收人。至于他自己,首席监管官(其他监管官搜集来的收人都是从城堡的产业来的,而他的是从整个高原上征集来的),过去一度搜集来的钱相当于其他收人的总和,而现在他只挣得了那些钱数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