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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缓慢地划船,围着浮冰转圈。风停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达拉克斯吸了吸鼻子,然后啐了一口。卡文迪什忍住想吹口哨的欲望。四周没有什么活物,一片静寂笼罩着他们。然后,在离船尾只有一码远的地方,母熊的头好像北极的海下神祇的头一样,悄悄浮出了深色的水面。

接下来的一瞬间是狂野的骚动、喊叫和咒骂。卡文迪什再次瞄准、开枪,子弹从桨手的耳旁呼啸而过,射进了母熊的胸膛。母熊尖叫嘶吼。它巨大的前掌就像树桩,拍打到捕鲸小船的船舷上疯狂地抓挠船板。船向下倾斜得很厉害,马上就要翻了。卡文迪什伏倒,枪也掉了。一个桨手被甩下了小船。

达拉克斯把卡文迪什推到一旁,从侧护板拿起一把八英尺长的船铲。熊放弃了攻击小船,转而向落水后正在扑腾的桨手冲过去。它咬住了桨手的胳膊,粗大的脖子借着一股蛮力左右甩动,把桨手的大半条手臂都撕扯了下来。在仍然不停旋转的小船上,达拉克斯站直了身子,举起船铲,把船铲锋利的边缘用力插进了熊的背部。刹那间,他手上感到了一种阻力,接着他感觉到熊的脊椎骨断裂在了利刃之下。他把船铲抽了出来,再次刺入……每一次,他都刺得更深一些。第三次他就刺中了熊的心脏,一大朵紫红色的血花喷涌到了海面,好像印度墨水一样沾染到了它白色的“大衣”上。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屠宰场和排泄物才有的臭气。达拉克斯觉得很兴奋,他感觉到一种类似手艺人才有的骄傲在他身上觉醒。他相信死亡是种创造,是一种杰作。它是一件事物的涅槃重生。

断了手的桨手惨叫了一阵,然后疼得昏了过去,开始下沉。他那血淋淋的残肢依然在死熊的牙齿上挂着。卡文迪什用钓竿钩住他,把他拖回到船上。他们砍下一小段捕鲸缆给他的伤口止血。

卡文迪什说:“简直是一团糟。”

“好在我们还有那只小熊。”达拉克斯指着那边说,“看,二十英镑还在。”

小熊在母亲的尸体旁边游着,不时用鼻子闻一闻、碰一碰。

“这倒霉男人丢了胳膊。”卡文迪什说。

达拉克斯拿着绳圈和钓竿,勾住小熊的头,把它拉紧。他们在死掉的母熊的下颚打了个孔,用线穿过,另外一端则系在船柱子上。然后,他们慢慢地、艰难地把它拖回大船。在他们到达大船之前,桨手因为受伤过重已经断了气。

“唉,我只是听说过这种死人的事。”卡文迪什说,“但我从未亲眼看到过。”

“你那一枪要是打准点儿,他就不会死了。”达拉克斯说。

“我给了那头熊两发子弹,但它居然还有力气把那男人的手臂撕下来。那到底是什么熊啊?你知道吗?”

达拉克斯说:“熊不过就是熊而已。”

卡文迪什摇了摇脑袋,不屑地哼了一声。

“熊不过就是只该死的熊。”他重复说道,好像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似的。

他们一回到志愿者号,就把熊吊在滑轮上拖离水面,等到熊的尸体上升到甲板上方的位置时,在那里晃来晃去。熊看上去挺惨,毫无生命迹象,只是从横杆的位置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小熊还留在水里,一跟母亲分离,它立刻就开始狂躁地游来游去,眼睛里射出野性的凶光,不停地撕咬钓竿,试图挣脱绳圈。达拉克斯还站在捕鲸小船上,跟人要了一只装鲸脂的空桶,然后在卡文迪什的帮助下,连拖带捅,把小熊装了进去。其他人则抛下一张网,帮他俩把这只装着狂怒嘶吼小熊的木桶拖到甲板上。小熊再次试图从木桶中逃跑。达拉克斯随即给了它一板子,好让它再次回到桶里。布朗利站在后甲板看着他们。

“把母熊的尸体放下来。”布朗利喊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那畜生安静。”

母熊流血不止,像座小丘似的伏在甲板上,看上去好像某个假想的盛宴中央的装饰物。布朗利踢翻木桶,小熊从桶里挣脱出来,在木制的甲板上四处摸索。有那么一会儿,小熊看起来不知所措完全搞不清楚方向(男人们已经大笑着抓起绳圈逃到一边去了),可是,它一看到妈妈的尸体,立刻就奔了过去。它用鼻子碰了碰母熊的侧身,无助地舔着母熊那被血迹浸透的身体。布朗利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小熊一边呜咽,一边嗅着母熊的身体,然后在母熊身体背风的地方依偎着安静了下来。

“小熊崽值二十英镑。”达拉克斯说,“我认识在动物园工作的人。”

布朗利看着他。

“铁匠会给你做个笼子,好让你把小熊圈在木桶里。”他说,“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我们还没返航,它就死了。即使它活了下来,它换来的每一分钱都得给死者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