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页)

“戴尔医生!”牧师呼喊道,“这真叫我又惊又喜,我很担心……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最近过得好吗,先生?你要不先下来?这些树枝太细了。”

那张脸看向下面。他的脸庞有着极其明显的变化——变得十分苍白。什么样的病能把一个人变成这副样子?

黛朵说:“他就是戴尔医生?”

“是的,”牧师轻声说道,“但这不是完整的他。戴尔先生!是我,莱斯特雷德牧师。你肯定还记得我?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从树顶上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金翅雀……麻雀和云雀……灰色布谷鸟那清脆的歌声……一个人注意到……它的叫声……但不敢做出回应……不……”

黛朵说:“这是一首歌吗?”

“公乌鸦……漆黑的羽毛……黄褐色的喙……从不走调的歌鸫……”

牧师发现在一根树干旁露出了两张年幼的面孔。他知道其中一个是教堂司事的儿子萨姆·克拉克。

“萨姆!孩子,到这儿来。我没生你的气。”

男孩走了过来,先看看牧师,再将目光看向那棵树,然后又看了看玛丽。

“萨姆,你跑得快不快?”

“一般般。”

“嗯,一般般也够了。你赶快去卡克斯顿酒馆里找乔治·佩斯,叫他从教堂里拿一把梯子到果园里来。告诉他我要他立马就把梯子拿过来,可不是等他喝完波尔图葡萄酒再拿。等等!不要到处嚷嚷此事,也不要把你看见的这一幕告诉别人。我们不需要观众。现在去吧!”他们看着他奔跑的身影,他的脚不断越过草尖。玛丽蹲在树根旁边。黛朵说:“我担心他会掉下来,只要掉下来他就必死无疑了。朱利叶斯,你就不能爬到他身边吗?”

牧师说:“请你用生来就有的判断力来思考问题,黛朵,即便我能爬到树顶上,也不过是两个人都被困在那儿。你就不担心我会摔断脖子吗?”

“你从前爬树可厉害了。”

“啊,从前,那可是三十年前。小妹,我记得你也爬过父亲后院那棵大榆树。”

“我确实爬过,”黛朵说,“但当女孩变成女人后,按照习俗,她们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做出某些举动了。”

“并非所有女人都很淑女。”

“你太粗俗了,朱利叶斯,这是你最没有魅力的一点。”

他们只能静静等候,看着影子,听着礼拜天特有的宁静。头顶上不时会传来沙哑的声音。他低声吟诵着一节节诗文。

萨姆回来了,他走路的样子就像一位小鼓手。乔治·佩斯扛着梯子,怒容满面地跟在他的身后。

“干得不错,萨姆!谢谢你,乔治,我会酬谢你的。他在那儿,你看见他了吗?现在梯子也放稳了。他叫詹姆斯·戴尔。”牧师扶住梯子,“你碰得到他吗?抓稳他了吗?”

乔治·佩斯独自从梯子上爬下来。他说:“他身上有虱子,我看见它们在他的胡子里爬。他浑身散发着恶臭,垃圾堆都比他香。”

牧师说:“难道我们还要先给他擦上香柠檬油吗?天哪!乔治,我不过是让你把他带下来,你又不需要和他结婚。”

“恕我冒犯,先生,我不愿意这么做。我看他患上了瘟疫。”

“瘟疫?那或许你是在设陷阱捕捉哈勒姆夫人的鸟时研究过这一课题咯?”

“别大叫大嚷,朱利叶斯,”黛朵说,“如果他不愿意接他下来,他就不会接他下来。”

“你这是在自告奋勇吗,妹妹?”

“也许乔治没说错,”她说,“他十有八九是生病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就可以把他留在树上不管了?看样子我只能亲自出马了,事情总是这样。”

牧师身上还穿着那套祭服,梯子被他的重量压弯了。牧师节节往上爬,他的嘴唇跟石头一样干燥。他的假发被根树枝挂落了,像只中枪的鸟儿般掉在黛朵的脚边。

“戴尔医生?”

一只脚踝出现在他的鼻子前,他抓住它,“戴尔先生?你得跟我下去,先生。你不能待在树顶上。你把脚放到我的肩膀上。不,要像这样……噢噢……来,来,先生……现在轮到另外一只脚,轻轻地……稳住,稳住——扶住梯子,乔治!现在……不错,先生,正是这样……这样……这样……啊……再过来一点……就是这儿……快帮帮我,乔治!该死的,要看这儿。这样……再走一步……然后……我们接住他了……感谢上帝。”

“好样的!老兄!”

牧师把他的假发拿过来戴在头上,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詹姆斯·戴尔气喘吁吁地蹲在玛丽膝盖旁的草地上。从树上下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牧师觉得他看上去像一个从船难里逃出生天的幸存者。牧师跪在他身旁。乔治没看错,他身上确实有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