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我主的身体,耶稣基督……”

黛朵用眼神问道:“她是谁?”他俯身在她耳旁低声说道:“她名叫玛丽,是一个外国人,你等会儿和她坐一起。”

其他人也用眼神问他同样的问题。索恩咧嘴笑了起来,仿佛这个陌生女人的出现带来了某些在本质上就属于邪恶的东西,为仪式注入了新的活力。祷告时,教友们不停地在猜测,甚至用上了逆向思维。在嘈杂而难听的歌声结束后,他们冒失地扭头看着这位不讨人喜欢的闯入者。牧师清楚地听见了“吉卜赛”这个字眼。

“天主那超乎各种意想的平静,必要在基督耶稣内固守你们的心思念虑……”

最后门突然开了,牧师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时,一股大风吹到他身上。虽然这不算什么好酒,但他其实还想再为自己倒上一杯。他用布擦了擦高脚酒杯的边缘,然后快速地穿过教堂的走道,他穿着的祭服也随之在他身后飘动起来。他久久地凝视着玛丽,然后又飞快地点点头。他对黛朵说:“我去去就回,你会留在这儿吗?”

黛朵问道:“她听得懂我们的话吗?”

他俩都看向玛丽,而玛丽则百无聊赖地望着东面窗户上圣乔治屠龙的场景。她似乎领悟了一个道理——只有先制造出某个奇观他们才会按她的意思去办事。

“也许听得懂,”牧师说,“你可以试着问她一些问题。”

门边那个黄色的身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转身离去。黛朵看着玛丽的侧面,她有着高高的颧骨,瞳孔是湿木头般的颜色。黛朵并没有因她而感到恐慌,而且古怪的是,黛朵觉得她的存在反而让人心里很踏实。

墓地里,十来个教区居民在小道旁徘徊,念着墓碑上那熟悉又歪歪扭扭的名字。他们时不时朝教堂的门看上一眼。哈勒姆夫人以微笑对牧师的到来表示欢迎,然后谈起会众的人数。

“对我来说,多了一位意外之客。”牧师说。

“啊,没错,的确如此。”哈勒姆夫人说道,仿佛她几乎都要忘记刚刚那个插曲了。索恩走过来,和牧师握握手。

“很不错的礼拜仪式,牧师。”

牧师点点头,低声道谢。索恩再次咧嘴笑了起来,哈勒姆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于是他甩起手杖走开了,那模样就像一只猫在抽动自己的尾巴。

“我很好奇,”牧师轻声说,“您猜得出她是谁吗?”

“噢,我想我应该猜得到。出来时我和她互相打量了一番,瞧她那双眼睛!正是你在信中所描述的那个模样,那地方叫……叫里加,你从那儿寄来了那封信。”

“应该是叫里加。哈勒姆夫人,我承认我从未这样吃惊过,纵然我知道她的确有让人吃惊的本事。”

“很多人都会打听她的来历,”她绽放出一个开朗的笑容,笑意带着同情,“你最好什么都别解释。你知道的,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和你妹妹都可以来找我。”

“我知道。您待我很好,待我们俩很好。”

“我们是朋友。我现在得走了,把那些好奇的人也带走。记得尽快来我家做客。”她伸出手来,他握住它。一秒,两秒……没有第三秒。

“噢,玛丽,”牧师说,“你真叫我们大吃一惊。”

玛丽将手伸进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以某种方式卷起来的叶子,然后把它放进嘴里咀嚼,就像是在嚼一片烟叶。

“玛丽,你知道戴尔医生的近况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她站起来,慢慢地走出教堂。牧师动了动身子,应该是想把她叫回来。黛朵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她的意思是要我们跟她走。”

他们跟着她走在一条小路上,路两旁有一丛丛的水仙花。顺着这条小路穿过一扇侧门,再沿着墓园围墙旁的一条小径往前走,然后绕过一扇卡在原地且破旧不堪的大门残骸——它现在已经变成了野草的棚架;走进果园里。这片土地的主人是鳏夫梅金斯,他的儿子都在外谋生,只有一个弱智的女儿留在家里。这个果园的苹果或是腐烂了,或是被小孩摘走了。在夏季的晚上,成对的情人会在这儿约会。有时候,在做完晚祷回家的路上,牧师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叹息声。

野草扯住了黛朵的裙子。一群苍蝇气呼呼地从一堆人屎里飞出来。能听见蜜蜂飞舞的声音,能闻到野蒜的气味。霎时之间,他们失去了玛丽的身影,因为她穿行在蜿蜒的小道上——穿过蓝色的阴影后,又要穿过成群的花海。牧师想,依她的行事风格,她应该会像兔子一样钻进洞里,然后彻底消失不见。不过他们还是找到了她,她正站在一棵树下。这棵树比其他树要略高一些。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树顶,就像出现在寓言画里面的某个人物。黛朵和牧师纷纷抬头往上看:某个男人的鞋子,某个男人的腿,一件灰色的衬衫,一张又瘦又白的脸,还有那乱糟糟的灰色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