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7页)
房间里灯光幽暗,首先我只是依稀看到医生,他用手制止我出声;然后在暗影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影。我惶恐不安,悄声走到床前。玛塞琳闭着眼睛,她苍白得吓人,叫我一开始以为她死了;但是她闭着眼睛把头转向我。在房间的一个暗角,那个不认识的人影在整理和收拾一些东西,我看到发亮的工具、药棉;我看到,我相信看到一块血衣……我觉得站不稳了。我差不多倒在医生身上;他扶住我。我明白了;我害怕我明白了……
“孩子?”我焦急地问。
他愀然耸耸肩。我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头扑倒在床上,呜呜哭。啊!突如其来的未来!脚下的大地突然坍塌了,在我面前只是一只大洞,我整个儿身子跌了进去。
这时一切都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回忆。可是玛塞琳起初看起来恢复得很快。年初的假期让我有了一点空闲,我几乎整天可以在她身边度过。我在她身边看书,写东西或者轻声念书给她听。我外出总给她带回几株花。我记起我生病时她对我百般关爱,我也以同样多的爱报答她,以致她有时微笑,好像很幸福。这桩意外的悲事葬送了我们的希望,大家都一字不提……
后来出现静脉炎的症状,她开始慢慢衰弱,这时突然血栓使玛塞琳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这是深夜;我记得俯身看着她,感到我的心随同她的心一起停顿和复活。有多少夜我就是这样守着她!目光盯住她不放,希望用爱情的力量把我的一部分生命注入她的生命中去。我对幸福已不存多少幻想,唯一的苦中乐是偶尔看到玛塞琳微笑。
我的课又开了。我从哪里去汲取备课和上课的力量呢?我失去了记忆,我不知道接连几个星期是怎么过的。可是有一件小事我愿意跟你们重新提一提。
这是早晨,她得血栓后不久;我守在玛塞琳身边,她好像有点好转,但医生还是规定她绝对卧床休息,甚至连胳膊也不应该移动。我弯下腰给她喝水,她喝完,我还弯着腰在她身边,她的目光注视着一只盒子,她要求我打开,声音因心情纷乱而更加低弱。盒子放在桌上,我把它打开,里面都是缎带、饰物和不值钱的小珠宝;她要什么?我把盒子拿到床边,我取出一件件东西。这个吗?那个吗?……不;还不是;我觉得她有点儿不安。“啊!玛塞琳!你要的是这串小念珠!”她勉强一笑。
“你是害怕我对你照顾不够吗?”
“喔!我的朋友!”她喃喃说。我想起我们在比斯克拉的谈话,那次她听到我不指望她所说的“上帝的帮助”,诚惶诚恐地责备我。我有点生硬地又说:
“我是自个儿好的。”
“可是我为你祈祷了多少次。”她回答说。她说这话温柔哀伤。我觉得她的目光流露出祈求和焦虑……她的手无力地放在盖身的被子上,我拿起念珠,往她的手里骨碌一放。她报答我的是充满泪与爱的一瞥,但是我不能够对此做出反应。我又迟疑了片刻,不知做什么,呆着;最后我待不住了,对她说:“再见。”我离开房间,怏怏不乐,像遭到了逐客令。
可是血栓带来颇为严重的症状。心脏排除的血块使肺部疲劳充血,呼吸受到阻碍,透气困难,还发出嘘嘘声。我想不会再看到她痊愈了。病魔已把玛塞琳缠住,从此以后,她痼疾在身,日益消瘦憔悴。一件东西毁了就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