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7页)

我觉得自己脸红了起来。

“梅纳尔克,我的事您听到什么啦?”

“您愿意知道吗?但是不要怕!咱们两人的那些朋友您都熟悉,也就可以知道我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您的。您的课是不是有人懂,您也看到了吧!”

“但是,”我有点不耐烦地说。“可也没有东西说明我对您比对别人更有话说。得了,我的事您听到什么啦?”

“首先,您病了一场。”

“但是这没……”

“哦!这已经很重要。然后有人对我说您乐意一个人出去,不带书本(这时我开始欣赏您了),或者,当您不是一个人时,更愿意有孩子陪着而不是有妻子陪着……不要脸红,否则我不说下去了。”

“不要瞧着我说吧。”

“有一个孩子——我记得叫莫克蒂尔的……是少有的漂亮,也比谁都能偷和骗,好像有不少事可以说的。我找了他来,用钱收买他的信任,这个您知道并不容易,因为我相信他说自己不撒谎时还是在撒谎……他跟我说到您的事,请您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梅纳尔克这时已经站起身从抽斗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

“这把剪子以前是您的吧?”他一边说一边向我递过来一件生锈、断了尖头、弯曲变形的东西;我不用细看就认出这是莫克蒂尔偷藏的小剪子。

“是的;这是,这从前是我妻子的剪子。”

“他说有一天您跟他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当您转过脸去时他拿的。但是有意思的不是这件事;他还说当他把剪子藏到长袍里时,他心里明白您在一面镜子里监视他,无意中还看到您的目光反影在窥视他。您看到了偷窃,您什么都没说!莫克蒂尔对您不声不响很惊讶……我也是。”

“听了您跟我说的事我也同样惊讶。怎么!他真的知道我无意中看见他了!”

“这不重要;您在耍小聪明;玩这类游戏这些孩子总是比我们强。您以为逮住了他,其实是他逮住了您……这不重要。您给我说说为什么不声不响。”

“我还要人家来给我说说呢。”

我们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梅纳尔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不在焉点了一支香烟,立刻又扔掉。

“这里面,”他说,“有一种‘观念’,像大家说的,有一种您好像缺乏的‘观念’,亲爱的米歇尔。”

“可能是‘道德观念’吧。”我说,勉强笑了一笑。

“哦!只是财产观念。”

“我不觉得您在这方面的观念很强。”

“我淡薄极了,您可以看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甚至连我睡的床也不属于我。我讨厌休息;有了床使人入睡,在安全中进入梦乡;我热爱活着,足以让自己说是清醒地活着,在我这些财富中间保持这种脆弱的感情,从而我可以刺激或者至少兴奋我的生活。我不能说我喜欢冒险,但是我喜欢动荡不安定的生活,愿意生活中每一个时刻要求我献出我的全部勇气、全部幸福和全部健康。”

“那么您又有什么要责备我的呢?”我插入说。

“哦!亲爱的米歇尔,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也差一点做了蠢事,试图宣扬我的信仰!米歇尔,如果说我对别人的赞成或不赞成全都不放在心上,我也不会费心去对别人表示赞成或不赞成。这些话对我没有多大意思。刚才我对自己谈得太多了,这是以为自己的意思已被理解了,使我把话说了开去……我只是要对您说,对于一个没有财产观念的人来说,您好像占有了许多东西,这很重要。”

“我占有了许多什么?”

“要是您用这种语调谈这个问题,那就没什么……但是您不是自己开课了吗?您不是在诺曼底有地产吗?您不是不久前安了家,在帕西住得很阔气吗?您结了婚。您不是快有孩子了吗?”

“喔唷!”我不耐烦地说,“这只不过证明我懂得让自己过一种比您更‘危险’的生活——像您所说的。”

“是的,只不过如此。”莫纳尔克带着嘲讽说,然后突然转过身,向我伸出手:

“好吧,再见;今晚谈到这里为止,再谈也谈不出更有意思的话了。但是,不久再见。”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他。

我忙着关注和操心一些新事情。一位意大利学者向我提到他的新文献已经出版,为了用在我的讲课上,我对新文献仔细研究了一番。我觉得自己第一堂课没有被人听懂,激发我在以后的课中要用不同的更生动的方法阐述;这样我把原先只是作为巧妙假设而试用的东西,被我当成了理论提出来。有多少论证者就是说话不明不白而不被人理解,才有机会显出自己的论证有力!对我来说,我承认我没法分清求助论证的天性中有多少是刚愎自用。我要说明的新内容,因我不容易说清,尤因不容易被人理解,对我来说就显得更加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