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在去彭萨科拉探望母亲的途中,金鱼眼在伯明翰被捕,罪名是在当年6月17日在阿拉巴马州一小镇上杀死了一名警察。他是在八月里被捕的。正是在6月17日晚上,谭波儿曾走过他停在一家郊区夜总会门口的汽车而他正坐在汽车里,就在那天晚上,雷德被杀害了。

金鱼眼每年夏天都要去探望母亲。她以为他是孟菲斯一家旅馆的夜间接待员。

他母亲是一家供膳食的寄宿公寓老板的女儿。他的父亲专门从事破坏罢工的工作,一九〇〇年,一家电车公司曾雇他破坏罢工。当时他母亲在市中心的百货公司工作。一连三个晚上,她乘电车回家,就坐在金鱼眼父亲所坐的驾驶座边的座位上。有一天晚上,这位破坏罢工者在她下车的路口跟她一起下车,陪她走到她家。

“你这么做不会被开除吧?”她说。

“被谁开除?”破坏罢工者说。他们并肩走着。他穿着得体,衣冠楚楚。“他们那些人马上会来抓我的。他们也知道的。”

“谁会来抓你?”

“那些罢工的人。我一点都不在乎谁来开电车,明白吗。我给谁开车都可以。要是每天晚上这个时间走这条路线,那就更好。”

她走在他身边。“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她说。

“当然是真心话啰。”他挽住她的胳臂。

“我想你跟谁都可以结婚,跟开电车一样。”

“谁告诉你的?”他说,“那些王八蛋说我坏话了吗?”

一个月以后,她告诉他他们非结婚不可。

“你这是什么意思,非结婚不可?”他说。

“我不敢告诉他们。我将不得不离开家。我不敢。”

“好了,别心烦了。我正好也乐意。反正我每天晚上要经过这儿的。”

他们结婚了。他每天晚上开车经过她家的街口。他总要踩一下脚铃。有时候他会回家。他会给她钱。她母亲挺喜欢他;星期天吃晚饭的时候,他会咋咋呼呼地冲进屋子,对房客们直呼其名,连年纪大的人也一样。后来,有一天,他没回家;电车经过街口时他没踩脚铃。那时罢工已经结束了。她后来收到他从佐治亚州某个小镇寄来的一张圣诞贺卡;一幅有只钟和一个金色花环凸饰的贺卡。上面写着:“大伙儿想在这里搞场罢工。但这儿的人行动慢得可怕。也许还得上别处去,一直到我们撞上一个好镇哈哈。”“撞”字下面还画了横道。[77]

她结婚后三周就开始生病。她当时已经怀孕了。她没有去看医生,因为有个黑种老妇人告诉她她出了什么问题[78]。金鱼眼是在她接到贺卡那天出生的,正好是圣诞节。她们开始以为他是个瞎子。后来她们发现他眼睛并不瞎,但他一直到快4岁时才会走路说话。在此期间,她母亲又嫁了人,第二个丈夫个子矮小,脾气暴躁,八字须柔软而茂密,他慢条斯理地在家里干些琐碎的零活;把所有破损的楼梯台阶、漏水的管道等等都修理好;有一天下午他拿了一张签了名的空白支票走出家门去付12元的肉账。他从此没有回家。他从银行里提取了妻子的1400元存款,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女儿的还在市区工作,她母亲则照料孩子。有一天下午,一位房客回来发现他房间着火了。他把火扑灭了;可一周以后,他在废纸篓里发现一块驱蚊子的熏烟。外祖母在家看孩子。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孩子。一天晚上,大家不见她的踪影。全楼的人都出动了。一位邻居去报了火警,救火员在阁楼里发现了孩子的外祖母,她正在用脚踩灭地板中央用一把细刨花点燃的一堆火,孩子熟睡在边上一张被废弃的床垫上。

“那些王八蛋想来偷走他,”老太太说,“他们放火烧房子。”第二天,所有的房客都走掉了。

年轻的女人辞去了工作。她整天守在家里。“你该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外祖母说。

“我呼吸的空气足够了。”女儿说。

“你可以出去买点伙食用品,”母亲说,“你可以买到便宜货。”

“我们买的已经够便宜了。”

她密切注意各种可能起火的地方;她不在屋子里放一根火柴。她只在屋墙的一块砖头后面藏了几根。当时金鱼眼才3岁。他的个子像1岁的孩子,尽管饭吃得不少。有位医生叫他母亲喂他用橄榄油煎的鸡蛋。一天下午,送食品杂货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驶进楼房之间的通道,车轮打滑,他摔倒了。食品包里有些东西流了出来。“不是鸡蛋,”小伙子说,“看见了吗?”砸碎的是瓶橄榄油。“反正你原该买桶装的橄榄油的,”小伙子说,“他不会发觉有什么不同的。我给你再拿一瓶来。还有,你得把大门修修好。难道你要我在门口把脖子摔断吗?”

他到六点钟还没回来。当时是夏天。屋里没生火,也没火柴。“我出去一下,五分钟就回来。”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