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6页)

“我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他说,“你是回屋去还是上车来?”

“你不敢干!”

“我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他说,口气冷漠又柔和,“说吧。你做决定吧。”

她俯身向前,把一只手放在他胳臂上。“金鱼眼,”她说,“爹爹[51]。”他的胳臂摸上去很脆弱,不比儿童的胳臂粗多少,冷冰冰的,坚硬而轻,像一根细棍。

“我不在乎你想干什么,”他说,“不过你要动起手来。来啊。”

她俯身向着他,一手搭在他胳臂上。然后她上了汽车。“你不会干的。你不敢干。他是个男子汉,比你强。”

他伸过手去,关上车门。“去哪儿?”他说,“去岩洞客栈?”

“他才是个男子汉,比你强!”谭波儿尖声说,“你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他明白这一点。他要是不明白,还有谁会明白?”汽车开动了。她对着他大喊大叫。“你,一个男人,一个胆大包天的坏男人,可你根本不会——那时候,你只好找个真正的男子汉来——而你待在床边,哼哼唧唧,流着口水,像个——你只骗得了我一次,对吧?怪不得我当初会流那么多血[52]——”他伸手捂住她的嘴,捂得很紧,手指甲掐进她的肉里。他用另一只手高速开车,完全不考虑后果。开过路灯下,她发现他紧盯着她,任凭她使劲挣扎,用力拉扯他的手,把脑袋左右摆动。

她停止挣扎,但还是左右扭动脑袋,费劲地掰开他的手。一只戴着粗大戒指的手指头顶开她的嘴唇,几只手指尖深深地扎进她的脸颊。他用另一只手驾驶汽车,在车流里穿进穿出,气势汹汹地逼近其他车辆,迫使它们转向外侧,弄得制动器吱吱直叫,到了十字路口,他还是毫无顾忌地直冲过去。曾经有个警察大声喝叫他,但他连头都没回。

谭波儿抽泣起来,在他的手掌下呜咽,口水流在他手指上。那戒指像牙医用的器械一样;她无法闭上嘴巴咽口水。等他松了手,她感到那些冷冰冰的手指头仿佛仍然压在她的下颌上。她抬起手摸摸下巴。

“你把我的嘴巴弄伤了。”她带着哭音说。他们快到郊区了,车速表上的指针指着五十英里。他歪戴着帽子,呈钩状的侧影显得很纤弱。她小心抚摸着下颌。住宅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宽阔阴暗的为建造住宅小区而划分的一块块土地,上面突然阴森森地冒出房地产经纪人的标牌,带着一种凄凉而又自信的意味。空地间空旷寒冷的黑暗里悬垂着低矮而间隔很远的路灯,闪烁着一群群萤火虫的微光。她开始悄悄地哭起来,感受到胃里那两杯带凉意的杜松子酒的作用。“你把我的嘴巴弄伤了。”她自怜自艾地小声说。她试探着用手指去抚摸下颌,按得越来越使劲,终于摸到了痛点。“你会为此后悔的,”她瓮声瓮气地说,“等我告诉了雷德。难道你不希望自己就是雷德?难道不对吗?难道你不希望自己也能干他能干的事情?难道你不希望看着我们干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他们拐进岩洞客栈所在的巷子,驶过一堵用帷幕遮得十分严实的墙,里面传出一阵阵勃发的撩拨人心的乐声。他锁上车时,她跳下车,冲上台阶。“我给过你机会的,”她说,“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并没有要求你来啊。”

她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她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呸,”她说,“竟没有留下什么伤痕。”她边说边来回拉扯脸上的肉。“矮杂种。”她说,察看着镜中的影子。她满不在乎地加上一句脏话,说得流畅自在,犹如鹦鹉学舌。她重新抹上口红。又进来一个女人。两人用短促、冷漠、隐蔽而无所不包的眼光打量对方的衣着。

金鱼眼站在舞厅入口处,手里夹着一支香烟。

“我给过你机会的,”谭波儿说,“你并不非来不可。”

“我不愿冒险。”他说。

“你冒过一次险,”谭波儿说,“你后悔吗?啊?”

“进去吧。”他说,用手推她的后背。她正要跨过门槛,忽然转身看着他,两人的眼睛几乎处于同样的高度;接着她的手刷地伸向他的腋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另一只手也刷地朝他伸去。他用柔软冰凉的手把那只手也一把抓住。他们四目对视,她张着嘴,脸上搽胭脂的地方渐渐加深。

“我早在城里就给过你机会,”他说,“你接受了。”

乐曲声从她背后传来,撩拨人心而发人遐思;夹杂着一片脚步声,加上肌肉被疯狂的情欲所放纵,发出温暖的肉体的气息、血液的气息。“哦,上帝啊;哦,上帝啊,”她说,嘴唇几乎没有动一下,“我要走。我要回去。”

“你接受了,”他说,“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