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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祥早点的黄金年代,我扮演了一个叫不响的赖账小学生角色。那时住在天后弄奶奶家,最盼望家里没有隔夜饭,早晨不用喝粥,留一只空肚皮去学校后门买鸡蛋饼吃。如果喝过了粥,只能去阿祥店里讨一只茶叶蛋。奶奶问,粥吃不饱?我说,粥是粥肚皮,蛋有蛋肚皮,不搭界的。奶奶就规定只许买一只,吃多要闷的。有时她没给钱,我老着一张面皮去跟阿祥赊账:大伯伯,明朝叫大人给。拖过几个明朝,就养成了每天路过顺一只的习惯。只要响亮地喊一声,大伯伯!阿祥朝你笑一下,你就可以往汤锅里夹了。阿祥生得干瘪瘦长,人们管这种体格叫作“薄皮棺材”,老远望过去,就是骨头外面包层皮,不长肉的。薄皮棺材伸出一只薄皮手指,油腻腻的,朝你鼻子上刮两下,他讲,慢慢吃!当心看路!

我有时路上吃,有时藏在书包里,课间吃。冷了,香气还是充满教室。

终于还是给奶奶发现了,对门相邻嘴碎讲给她听。回来臭骂一顿,家里亏待你吗,出去赖账,不得了了!她叫我算,一共吃过阿祥几个茶叶蛋,我算不清,胡乱说了三十个,她气坏。不晓得后来她还出去多少钱,反正零花钱没收,还跟阿祥讲好,再不许给我吃。

我馋,走过去说,阿祥大伯伯,给我喝口汤好吗。

他笑,蛋都这么咸,汤水怎么好喝啦,小戆戆。

那你汤水里放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讲,小朋友欢喜闻什么香气我就放什么。

我老实回答他,我顶喜欢汽油味道和香烟味道。

阿祥笑死,他一有闲工夫就烧根香烟,门口水泥地板的缝缝里全是那只薄皮手指弹下来的烟灰,他讲,大伯伯就是靠这点香烟灰吊吊鲜头,记牢了吗。

我当即感到自己得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吓跑了。

再路过,手里会不知不觉被塞进一个茶叶蛋,一抬头,阿祥朝我挤挤眼。

后来我有一只专门装香烟灰的铝罐头,放在台灯旁边,里面装了爷爷的,奶奶的,自己的,夜里写累了闻一闻,好像闷进去一只茶叶蛋,浓香,鲜了,饱了。兴许这罐头也盼着去我的黄金年代,扮演一个阿祥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