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的书包里有十二克半新鲜烟草和一些卷烟纸。你卷了一支烟递给莎伦。

“你要走了?

“对,去国家美术馆。”

“哪儿?”

“国家美术馆,在城里。他们把画都放在那儿。”

“什么画?”

“油画。”

她把烟点着,目光扫视着地面。

“好吧……但你去看画干什么?”

“天啊,我不知道,因为它在那儿,我猜……它不在这儿。我从没去过,你呢?”

“没有,我没去过。也不会去的。”

“为什么?”

“就是不去。”

“我打工的那个女雇主之前在那儿工作。”

“你怎么不和她结婚?”

“你不想去吗?和我坐公交去?”

“不想。”

“我会照顾你的。”

“不,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就是不想去。”

你们坐在那儿抽着烟,又抽了两口,可能三口。烟草在你们之间传来传去。你知道你伤了她的感情,这都怪你,但你没办法解释。当你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时,你从烟草袋里拿出一把烟草,将它们用纸包着递给了她。你能看出她在犹豫拿不拿,很高兴的是她最终还是拿了,好像这样一来她就原谅你把她丢在那儿了。

“再见。”你说道。

“它在哪儿?”

“什么,美术馆吗?”

“是啊。”

“在城里。”

“我知道,城里哪儿?”

“梅里恩广场旁边。”

“我就问问。”她说道。然后就在你走之前,她又说道:“谢谢你邀请我,还有所有这一切。”

坦普尔希尔公交站前挤满了老人,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格子呢拉杆箱,他们到城里来,养老金已经在里面藏了一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慢慢走过来,气喘吁吁,已经站在车站的人都会回过头去,说一些关于天气的寒暄话题,让他们感觉受到了欢迎。他们身体虚弱,将善良当作最后的防线。

你觉得有个奶奶或爷爷的感觉一定很好。你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你不知道怎么去思念他们。

公交车到站后,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全部上了车。司机是个没耐心的年轻人,喜欢猛开猛停,那是他的风格。乘客们猛地向前倾,又猛地倒回座位。公交车蜿蜒经过布特尔斯镇,又绕行美国大使馆。老人们什么也没说,但脸上满是恐惧又失望的表情。

一下车,你在路上站定。空气很舒服,充满了烟味。人群、白色的天空,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摩肩接踵让你心烦意乱。你意乱神迷,因此走过了应该转弯的路口。但你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停下来往回走,而是继续绕着梅里恩广场走了很远的路,右转到菲茨威廉下街,然后再次右转,绕着整个公园转了一圈之后才终于看到了它。

那是一座宏伟的建筑,你觉得它可能是用波特兰石建成的。能告诉自己这一点让你心情非常好,仿佛你很了解它。你也是很多年前听你父亲说起过。英国人喜欢用波特兰石头建造所有的大楼,但要是没人告诉你父亲,他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又有谁会对他说这个呢?

这座大楼令你惶恐。他们将它建造得无与伦比:宏伟的台阶、高耸的立柱、干净的线条。你注意到了门里面的警卫看你的表情,他把你当成他们中的一员了。你可以免费进去,但你对此并无信心。

你向左走,离开前台,穿过一条宽阔的明亮的走廊。你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准备着有人告诉你这里不能进入,让自己看起来对此满不在乎。但没人来拦你,你走进了一个房间,这里宽敞得像教堂一样,巨大的画作挂在镀金的画框里。房间尽头的两排橡木楼梯仿佛在邀请你进行更深一步的探索。那时你才觉得自己安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当你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后,它们已经没有在发抖了。没有人在看你,这个巨大的房间都是你的,即使你抬起头,也不能一眼看尽天花板。你的双脚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咯吱作响。

你可以看到她,维拉,清楚得就像她刚刚才进来一样,边走边解开她风衣的扣子,也许还摘掉了她的手套,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扯下来,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通红的脸颊上的头发,向路过的工作人员简单问好。

你慢慢地穿过房间,但是很快,画面上那些宏大的战场和戴着假发的英国人与西班牙人就让你开始觉得无趣。当你走过第二个、第三个房间的时候,你慢慢意识到自己已经厌倦了,只想要一杯茶和一支烟。然后你看到了一个西班牙修道士,他很饿,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吸引住了你。你读了每幅画旁写的话,但你也按照每幅画的内容编出了自己的故事。

一对年长的夫妇站在一幅油画前窃窃私语,好像他们知道什么似的,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勇气站得离他们近一点,好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你悄悄地走向他们,好像你们的眼睛都被同一幅画所吸引。你努力听着,但你只听到莎伦·伯克突如其来的嘶哑吼声,它回荡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