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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冷得打起了哆嗦。在你家里,天黑前是不会生火的。主路上,汽车平稳地行驶着,一对夫妻戴着手套牵手从你身旁走过。男人的胳膊下面夹了一份报纸,他给了你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十镑纸币,用手指将它的边角弄平整,对折两次,然后起身打算将它放进她的信箱。但你停了下来,把它放进了你的口袋里。你走到后车道,重新走着你和父亲送沙子与水泥时走的那条道路。那条路已经荒废了。你检查着阳台上的窗户,想看看是否能透过玻璃看到什么人。检查完以后,你爬上花园墙,跳下来,沿着花园小径走到后门。窗户很旧,可以毫不费力地开关。但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因为在你碰到门闩之前,就知道门没锁。咔哒一声轻响过后,你就站在了昏暗的厨房里。

你心中有烈火在燃烧,你已远离尘嚣。你发现你能够同时封闭自己和审视自己。长桌上放着一个碟子,里面有一些吐司屑,旁边是一杯茶,正在变凉,表面形成了一层黄膜,犹如新月。还有一只巨大的陶瓷烟灰缸,里面插着四支烟蒂,白色部分的长度足够你父亲度过一整个晚上。

你用舌头舔了一下手指,然后将它伸向烟灰缸;烟灰就像木炭一样黏在你的皮肤上。你把手指放进嘴里,尝不到任何味道,尽管焦油只燃烧了一点点。

在桌子中间有两摞书,紧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调味品:不知名的调料,色彩鲜艳,大小不一。这时,你看到了药瓶,一共有四瓶,棕色瓶身,白色标签。“每日一次。”“每日三次。”“饭前服用。”“饭后服用。”

维拉·哈顿。每个瓶子上都写着她的名字,以及那些你看不懂的医学词汇。你将它们打开,看向里面。

“维拉·哈顿。”你大声念了出来,然后把那些瓶子放回原来的位置。人们会清楚地记得把东西放在了哪里。他们虽然忘记各种各样的事,但是如果你把一个东西放在离它原处两英寸的地方,他们会告诉你:“我不是放在那儿的。”

走廊和房子前面的客厅面朝南,光线充足。你知道远处有海,就在那坡度平缓的小山脚下,一部分藏在重叠的屋顶后。你的手向后撑着蓝色的沙发。光洒在脸上,令你感到温暖。

在楼梯的顶端,你走向一扇敞开的门,光线透过它倾泻进了走廊。你站在门口,近乎宠溺地缓缓打量着。可以从屋子外面看到的巧克力色厚重窗帘开着。她的床很老式,只是木头制成的,也许是桃花心木,颜色看起来很暗。床头两边隐约显现出这里曾经绘制过一片淡蓝色的花朵。地板裸露着,只有一些褪色的白漆,以及她睡的那侧床边的小地毯。床脚放着一床红色的羊毛毯子,叠得很整齐,只有一些流苏搭在了没有整理的白色床单上。

这里的墙壁上零星挂着画和照片,有些没有相框,有些有。一张照片吸引了你,让你踏过吱吱作响的地板,走进了房间。那是一张小的照片,有些褪色。照片上是她的脸,比现在要年轻一些的脸,微笑着。你离照片太近,呼出的热气给照片蒙上了一层雾气。

晚上的失眠现在让你付出了代价,你突然筋疲力尽。你看向她的床,你一直认为童话故事里睡在三只熊家里的那位金发姑娘很蠢,那些熊一回家肯定就会发现她。

你把头靠在枕头上。上面有她的气味,她的头发和身体在床上辗转时留下的味道。然而,你还是不敢躺下。

确保房子里的一切已还原到你进来之前的样子,你原路返回。你拉紧后门,直到听到门闩锁上的声音。

你漫步在海角的沙滩上,消磨着时间,等着建筑工地开工。大部分时间这里都没人。海浪懒洋洋地拍打着岸边,云儿洁白无瑕,无形状可言,完全遮住了天空。它们似乎在地平线上落入了大海。一个虎背熊腰、浑身体毛的男人从水里走了出来,你以前见过他,他的身形像一只海狮。

你曾和母亲一起站在那里,看着游轮从霍利黑德驶来。你问她游轮在这条航线行驶了多久。一百年了,她说,但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你曾在这条路上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尽管到那时候,这一行为还会让你有点害羞。你还想问她一些别的事,但当时你想不起来了。那是关于你父亲的事,你知道自己不该问,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你不可以问关于父亲的问题。”你从来不明白人们是怎么做到这点的,那就是他们什么也没说,却能让你明白各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