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属(第3/13页)

“嗯。”

“但拍摄这张相片的时期,罗布尔斯还没有被战争搞得焦头烂额,他的创作很顺利。他回到家乡,抛开了自己的理想主义和象征美学,开始尝试截然不同的画面。西班牙内战前的几个月,他的一幅画引起了轰动,名叫《麦田里的女人》。你听说过吗?”

“没有。”

里德转身对着门,我发誓他看了一眼钥匙孔。我僵住了。

“不是多么有名的画,但非常特别。”奎克道,里德回身望着她。我的心慢慢收回喉咙里。

“为什么如此特别?”劳里问。

“我做了些小调查,”里德没等奎克开口便继续道,“我们查到罗布尔斯在巴黎卖掉了这幅《麦田里的女人》,那张相片就是在同一时期拍摄的。卖画的人叫哈罗德·施洛斯。”

“我明白了。”劳里说。尽管隔着钥匙孔,我还是能察觉到他的不悦。

“有段时期这幅画流到纽约,现在挂在佩姬·古根海姆的威尼斯的寓所里。我亲眼见过《麦田里的女人》,”里德接着说,“品质跟你这幅画很接近。实物非常了不起。”他摸着劳里那幅画的边缘,“有时候,我觉得他一直画下去的话,会成为一代宗师。”

“为什么?”

“很难描述。但是你看,艺术家大多顾此失彼——有远见的大多技艺平平,凭着惊人的创作量一时声名鹊起的人又往往无法顾及质量,不能兼得。这些人大多没有受过构图训练,因此不知道颠覆它。要么,就是那些技艺精湛却毫无想象力的画匠,他们的笔下从来没有一丝新意。找到一位面面俱到的画家简直是海底捞针。毕加索算一位——你该看看他早期的作品。当然,这是我自己的看法,不过我觉得罗布尔斯也算一位,而且我认为你这幅画中他展示的技巧更在《麦田里的女人》之上。有些人说他为数不多的画作都在影射政治,另一些则认为是他逃避现实的杰作。这就是它们的好处——不断被解读,但又不失流行。罗布尔斯经久不衰。你不会厌烦,你总能发现新的东西。另外,从基本美学的角度来说,这些画总是让人一见倾心而又无矫揉造作之态。”

“但你不能证明这一幅是罗布尔斯的。”奎克说。

里德眯起眼睛看着她:“眼下,我还不能,玛乔丽。但有办法,他还有别的画。顺着它们追查下去,让这一幅归队。你母亲——最近亡故了,是吧,斯考特先生?”

“没错。”

“我想知道——你觉得她会保存收据吗?”

“收据?”

“是的,买东西的收据。比如,画作。”

“她不是那种保存收据的妇女,里德先生。”

“可惜了。”里德若有所思地盯着画,“任何关于购买的细节都会帮上大忙。我这么问,不只是因为你打算卖掉这幅画,或我们希望展出——”

“展出?”奎克说。

里德对她眨眨眼:“没错,斯考特先生,我这么问是因为这幅画可能涉及法律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劳里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慌。

奎克捻灭香烟:“也许现在还没必要担心那些,里德先生。这不太像斯凯尔顿的做法,为单单一幅画办展览——”

“你或许知道欧洲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那些有价值的艺术品的命运吧,斯考特先生,”里德打断她的话,“很多都消失不见了,不管是画廊还是私宅,纳粹一概掠夺而去——”

“这幅画不是偷来的。”里德说。

“你说得这么肯定?”

“我确信,我母亲不会偷任何东西。”

“我不是在暗示她偷了画。但她很容易买到一件赃物。罗布尔斯是西班牙人,据我们所知,他的画都是在西班牙画的,虽然在巴黎出售。你母亲跟西班牙有什么关系吗?”

“据我所知没有。”

“好吧,有这样一种可能。那段时期艺术品轻易在欧洲进进出出。哈罗德·施洛斯是位相当有名气的威尼斯艺术商人,专门经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早期的当代艺术品。如果他卖过《麦田里的女人》,应该也出售过其他罗布尔斯的作品。施洛斯在巴黎有间画廊,所以你的画很可能那时候也在那里。”

“这幅画从西班牙到了巴黎?”

“很有可能。这段时间罗布尔斯已回到马拉加,或许哈罗德·施洛斯在那里发现了他。艺术商人为了发掘新星总是不惜上天入地。”

“这些都只是推测,斯考特先生,”奎克喃喃道,“只是一种说法——”

“巴黎的大部分画廊主都是犹太人,”里德继续道,“我不清楚施洛斯的家族,不过我们会想办法去查的——但在1942年,纳粹占领了巴黎一整年,他们关掉了很多商店,关押了很多店主,再送去——嗯,集中营。许多画作就此杳无踪迹。其他的都被藏匿起来,之后又在一些诡异的地方出现。比如,旧货店、行李箱、废旧火车隧道、跳蚤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