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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尔君,也许他骂的就是你吧,当然了,也可能是别人。那是多么肮脏的字眼呀!女人有时让我很恐惧。弄不懂她们,她们有些阴暗的想法你是无法理解的,她们有些地方太吓人了,你要是栽进去的话,厄运就来了。这帮婊子就像死神一样,头上系着蓝丝带在那儿笑着呢!远处的天空被闪电耀得透亮,吓了我一跳。云、黑风暴、我无法理解的想法!我们仿佛都是某个不认识的人的奴隶似的,有时想要造个反,可后来又胆怯了。他会让我经受电闪、雷鸣和未知的灾难的!于是我告诉自己,行了,待在自己家里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吧。我怕造孽,就像我那可怜的卖彩票的父亲一样。

家里的灯还在亮着,空中又飘起了毛毛细雨。我走过去往窗户里瞅了一眼,不仅爸爸没睡,就连妈妈也还没睡呢。难道这个瘸子对我那可怜的妈妈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让她睡不着了?我突然想到,是小店老板说的!这个卑鄙的胖子马上就来告状了!他肯定说,伊斯玛依尔,今天早上你儿子到小店里来了,他把报纸、杂志都给撕掉扔了,还威胁我们,谁知道他现在和谁混在一起,胡作非为呢!多少钱,我那除了钱什么都不知道的爸爸会问,他让你们损失了多少钱,然后就把那些该死的报纸钱给掏了。他也不会白掏的,晚上他会让我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的,当然了,他得先能找到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只好一直站在那儿。我朝窗里望着,看着爸爸和妈妈。雨下起来了,我走到了我房间的窗户跟前,把油漆、倪尔君的唱片和法鲁克的笔记本放到窗前的挡水板上,站在那儿,站在墙根底下,一边看着雨一边思考着。雨下大了。

过了好久,我想起了麦廷,雨大得好像瓢泼似的,连爸爸自己装的排水管都已经排不动房顶流下的雨水了,我悄悄地往窗户里瞧着,可怜的母亲又在漏水的屋顶底下四处摆放着洗衣盆和脸盆。后来,她想到了我的房间,因为我的床上方的天花板也漏水。我看着她把灯点亮,卷起我的床褥。

最后,等雨停了下来,我明白了,我没有想他们,也没有想其他人,倪尔君,我一直都在想你!这会儿你肯定躺在床上睡觉呢,没准儿你也被雨声给吵醒了,这会儿正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雷声响起就被吓了一跳呢。早上等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你就会去海滨浴场,我会在那儿等着你,然后你看到我,我们便开始聊起来,我会告诉你,告诉你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生活:我爱你。

我也想到了其他的东西:人可以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我想到了遥远的国度、望不到头的铁路、非洲丛林、撒哈拉、沙漠、结冰的湖、地理书上的鹈鹕鸟、狮子、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野牛和把它们撕成碎片的鬣狗、电影里的大象、印度、生活在红河沿岸的人们、中国人、星星、太空战、所有的战争、历史、我们国家的历史、我们鼓乐的威力和异教徒内心的恐惧。人可以变得完全不同,没错。我们不是奴隶。我要忘掉所有的恐惧、规则和界限,朝着我的目标前进,胜利的旗帜一定会高高飘扬的。刀、剑、枪和政权!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再是过去的我,对我而言只有未来,没有回忆,回忆是属于那些奴隶,为了让他们变得麻木的。就让他们睡去吧。

我知道自己无法忘怀,便拿起笔记本和唱片往外走去。我步入茫茫的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顺着山坡往下淌着,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我告诉自己,最后再看一眼下面的街区吧,最后再看一眼那灯光、那收拾得落落有致却透着虚伪的院子、那整齐却没有灵魂的混凝土建筑、那没有人,没有痛苦,没有忧伤却罪孽深重的街道。我告诉自己,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家吧,因为要到胜利的那天你才会回来。倪尔君,也许你还没睡,正在欣赏着窗外的雨呢,一个闪电把天空给照亮的时候你也许会看见我,看见我深更半夜站在大雨中,浑身湿漉漉的,望着你的窗户。可我像是害怕了,我没去,因为往坡上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现在到那儿去,他们的看门人会说,孩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快走,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

我转身往回走去,昏昏欲睡地从自家门前穿过,就像是在穿过一条陌生的街区似的。家里的灯还在亮着。暗淡的灯光中透出了贫穷,多可怜啊!他们大概没看到我。等我走过平地往坡下走的时候,我呆住了:黑暗中,麦廷还在推着他的车呢,他一边骂一边抽泣着。我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呢。我停了下来,既害怕又有点好奇,我远远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欣赏着陌生国家的人似的。我觉得他是在哭,声音嘶哑,让人心生怜悯。我想起了我们童年的友谊,他们整天就会指责别人,不过我也不计较那些了,我充满同情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