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是一匹马(第2/2页)

他们说很久以前,设拉子有一位神经紧张的软弱君王。他非常害怕敌人会把自己赶下王位,好让他的儿子登基。因此,他把王子送去伊斯法罕担任地方官员,甚至还将儿子关进王宫一间最隐蔽偏僻的房间。王子住在这间不见天日的替代监牢长大,度过了三十一年岁月。等他的父亲阳寿已尽之后,这位与书本相依为命的王子终于登上王位,他宣布:“快给我带一匹马来。我经常在书本中看到它们的图画,很好奇它们到底是什么模样。”于是他们从宫廷牵来一匹最俊美的灰马,然而,新国王发现这匹马有着烟囱般的鼻孔、不知羞耻的臀部、比图画中还要晦暗无光的毛皮,以及粗鄙的下体,失望幻灭之余,下令屠杀掉了王国里的每一匹马。残暴的杀戮持续了四十天,猩红的血水流入每一条河川。幸好,崇高的安拉坚持他的正义,赏罚分明:如今这位国王没有了骑兵,当他的大敌,黑羊王朝部落的土库曼首领率军攻打时,他的军队不但被击溃,而且他最后也被砍成了八块。[4]谁也不用担心,马的血不会像书中所写的那样白白地流淌的。

[1]细密画注重被画对象的普遍性和共性而不是特殊性和个性。这是因为人的肉眼只能看见个性和特殊性,看不见共性和普遍性。人的肉眼只能看见某个具体的人,某匹具体的马。人对普遍性和共性的认识是从众多个性和特殊性中概括出来的一种“类别”,是人的心灵觉悟到这种普遍性和共性而后赋之于自己的认识,苏非神秘主义认为,这种悟性来自真主先天的赋予。共性和普遍性只有造物主真主才能看见。处于“人主合一”状态的细密画家是以心眼之眼去描绘真主眼中的事物。因此,尽管在人的肉眼看来,每个人或物都有自己的个体特征,彼此不相同,但为真主服务的细密画家一般不会面对现实中某匹具体的马或某个具体的人去画“这一匹马”,“这一个人”,而是把马或人的共性特征融会于心,画出的马的确是“马”,但又不是现实中的任何一匹具体的马;画出的人的确是“人”,但又不是现实中的任何一个具体的人,从而避免了陷入偶像崇拜和个人崇拜的异端中,避免了伊斯兰教最反对的东西。

[2]其实,这样的哲学悖论在苏非神秘主义中并不存在,因为细密画家在作画时是将自己的心灵之眼与真主的视角融合,是处在一种“人主合一”的状态,画家的个体精神消融在真主的绝对精神中,其实质仍是真主的独一,没有画家个体精神的存在就没有二元的存在,也就不存在画家对真主的僭越。

[3]伊斯兰教虽然承认耶稣(《古兰经》中称尔撒)为先知,但是否认耶稣的神性,否认三位一体。因此,在一神的性质上,伊斯兰教比基督教更为彻底,认为安拉是唯一的真主。

[4]这个传说故事与史实有出入。史实是:伊朗黑羊王朝(1407—1468)最后一位君主哈桑·阿里·米尔扎是贾杭王(参阅第108页注[3])的儿子,1467—1468年在位,他在其父统治时期被其父囚禁在巴库的城堡中将近25年。贾杭王被白羊王朝的高个子哈桑所杀后,哈桑·阿里·米尔扎登基,但他已神志不正常,将其父财库挥霍一空,并滥杀无辜,很快就败在高个子哈桑手下,黑羊王朝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