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谢库瑞(第3/7页)

如果你们要说:“这爱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会生你们的气,我会认为你们问得有道理。并不是因为这些年来,当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等待我丈夫归来时,我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是多么可悲、软弱而自私,而是艾斯特告诉我他赚了很多钱,这一点我可以从她挑起的眉毛中看出她所说的并不是虚言。既然他有了钱,那么我想他就有了自信,过去那些令哈桑显得不可爱的缺点想必就已经消失了,就会显露出吸引我的黑暗的、邪灵般的、奇特的那一面了。从他固执不断地寄给我的信中,我发现了他的这一面。

黑与哈桑同样为爱我而受了苦。黑十二年来去了远方,不见了,没有了任何消息。哈桑则天天写信给我,在信纸的边上画上飞鸟和羚羊。读着他的信,一开始我很怕他,之后又对他产生了好奇。

我很清楚哈桑对我的每一件事都极为好奇,所以并不惊讶他知道我梦见丈夫的尸体。我怀疑的是,艾斯特让哈桑看我给黑的信。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叫艾斯特把信转交给黑。我的怀疑是否准确,你们比我还清楚。

“你们跑哪儿去了?”孩子们回来后,我对他们说。

他们很快发现我并不是真的生气。我悄悄把谢夫盖拉到一旁,来到黑暗壁柜的边上。我把他抱到腿上,亲亲他的头和颈背。

“你冻着了吧,我的宝贝。”我说,“把你的漂亮小手交给妈妈,让妈妈来给它们暖和暖和……”

他的手臭臭的,但我没有说什么。我把他的头压在胸前,紧紧地搂住了他。他很快就暖和过来了,像只小猫那样开心地小声喘起气来,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说说看,你是不是很爱很爱妈妈?”

“呣——哼——”

“那是‘对’的意思吗?”

“对。”

“比谁都爱?”

“对。”

“那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像是要透露一个秘密似地说道,“可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朝他的耳朵悄悄说:“我爱你比谁都要多,你知道吗?”

“甚至比奥尔罕还多?”

“甚至比奥尔罕还多。奥尔罕还小,像只小鸟儿,他什么都不懂。你比较聪明,你能够懂。”我亲吻并嗅闻他的头发,“所以,现在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记得昨天你悄悄地把一张白纸拿给了黑先生吗?今天你再做一次,好不好?”

“我爸爸是他杀死的。”

“什么?”

“我爸爸是他杀死的。昨天在吊死鬼犹太人的屋子里,他自己说的。”

“他说了什么?”

“‘你的父亲是我杀死的。’他说。‘我杀过好多人。’他说。”

突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谢夫盖从我腿上下去了,哭了起来。这孩子为什么现在要哭?好吧,也许是我刚才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他一耳光。我不希望任何人觉得我铁石心肠。可是他怎么能这么说一个我准备要嫁的男人,而且我正是为了他们才要和他结婚的呀。

没有了父亲的可怜男孩还在哭个不停,忽然间,我感到难过极了。我自己也要哭出来了。我们搂在了一起,他断断续续地哽咽着。那一巴掌值得哭成这样吗?我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切都是这么开始的:前一天,你们知道,我在言语之间告诉了父亲梦见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事实上,过去这等待丈夫从波斯战场回来的四年中,我时常在梦中这么见到他,梦里也出现过一具尸体,不过是他的尸体吗?这却一点都不清楚。

梦境总被利用来达成某种目的。在葡萄牙,艾斯特祖母来的地方,梦境似乎被当作异端与魔鬼幽会交媾的借口。那时候,尽管艾斯特的家族否认自己是犹太人,公开宣布:“我们已经变成和你们一样的天主教徒了。”葡萄牙教会耶稣会的掌刑者们仍不相信,对他们这些人都用了刑;为了能够把犹太人都送上火刑台烧死,就像他们一一说出了自己梦里的邪灵和恶魔一样,用刑强加给了他们从没做过的梦,逼迫他们承认这些梦。这么一来,在那个地方梦境就被用来证明人们与魔鬼交媾,以便加以控告并予以烧死。

梦有三种用途:

其一:你想要某样东西,但人们却连想都不让你想。于是你就说你是在梦里见到的,这么一来,你就说出了你所想要的东西,却好像你连想都没想过似的。

其二:你想对某人使点坏。譬如说,你想诽谤一个人,于是你就说我在梦里见到他与某某女人通奸,或者说在梦里见到有人给某某帕夏送去了一罐一罐的酒。就这样,就算人们不相信你,他们也会把你所说的这些坏话中的一部分传出去,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其三:你想要某样东西,但你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你可以描述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人们就会立刻向你解释梦的含义,告诉你应当要什么、他们可以给你什么。比如,他们会说:你需要一个丈夫、一个孩子、一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