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层的公寓楼 城市的外快是你应得的(第2/6页)

多数已将老旧的一夜屋改造成三四层小楼的房主,如果拥有正式的地契,就能够和国家以及承包商讨个好价钱。但像麦夫鲁特那样,仅仅拥有四十年前区长开具的一张纸和单开间的人(这样的人在库尔泰佩更多),面对承包商威胁说,“别让国家找个法子没收了你的地皮”,他们就惧怕退缩了。

另外一个争论的话题就是临时性房租:根据专门法律,建造高层公寓楼的承包商,在施工期间,要向被拆迁的地皮主人,支付租房的租金。在一些地方,尽管合同上标明这个施工期限为两年,但事实上承包商没能按时完工,从而导致一些业主流落街头。这类小道消息在伊斯坦布尔迅速传播,因此多数即将搬进高楼的地皮主人觉得,拖到最后和承包商签订合同会更加安全。一些地皮主人则知道,拖到承包商跟所有人签完合同之后再去讨价还价会更有利可图,于是就不断拖延,导致工程延期。

考尔库特对于这些被他称为“钉子户”的业主极为恼怒。他说他们是可耻的讨价还价者,因为他们不仅坏了别人的好事,还妄想得到更多的份额和房子。麦夫鲁特还听说,一些钉子户在大家只能得到两套小房子的十六七层的楼房里,竟然拿到了六套甚至七套房子。这样成功的讨价还价者,主要出自一些打算卖掉昂贵的新单元房、搬去别的城市或街区的人。因为对于这些使高楼工程延期的人,不仅国家和承包商,迟迟不能乔迁新居的老邻居、老朋友也会很生气、会逼迫他们。麦夫鲁特听说,在奥克泰佩、宰廷布尔努、费基尔泰佩的一些高楼里,钉子户和老街坊邻居之间发生了挥拳动刀、登上报纸的打斗事件。也有人说,其实是承包商意欲分裂地皮主人而私下煽动了这些打斗。麦夫鲁特对所有这些钉子户的故事了如指掌,因为最近一次讨价还价时,考尔库特对他说:“麦夫鲁特,你跟那些钉子户也没啥区别!”

乌拉尔建筑公司在市场大街上的办公室空无一人。麦夫鲁特在这里参加了很多次由业主和承包商分别举办的介绍会,和萨米哈一起欣赏了那些带有招摇、怪异阳台的白色模型,试图明白分给自己的朝北小单元是什么样子。办公室里悬挂着乌拉尔家族在伊斯坦布尔建造的其他高楼照片,以及年轻的杂货店老板哈吉·哈米特手拿铁锹建造第一批房屋时拍下的照片。周末从城里上流街区驾车过来的买主都把车停在人行道上,可在这个中午时分,人行道也是空荡荡的。麦夫鲁特在市场里转了转,看了看哈吉·哈米特·乌拉尔清真寺下面的商店橱窗,为赶去杂货店里的谈判,他走上了通向杜特泰佩的蜿蜒小道。

儿时,在这坡口建起的第一批房子后面的平地上,便是哈吉·哈米特让工人们居住的气味难闻的木质工棚。透过敞开的大门,麦夫鲁特有时看见在那些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像死人一样躺在木头双人床上睡觉的精疲力竭的年轻工人。最近三年,随着房客的离开,空置房的数量也在不断上升。最终整个街区都将被拆除,因此已不再有人愿意在这里租房了。这些废弃的房屋,让杜特泰佩显得老旧和破败。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天空,麦夫鲁特愁肠百结。爬坡时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走向天空。

对于萨米哈执意要求的百分之六十二的份额,他为什么没能说不!要和阿克塔什他们谈成这个份额,太难了。和考尔库特最近一次谈判时,麦夫鲁特要求的是百分之五十五,考尔库特连这个份额都觉得高了,但他们还是决定再谈一次。为了那次谈判,考尔库特和苏莱曼去了协会,但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再找他。麦夫鲁特既焦虑不安,又因为考尔库特将自己看作钉子户而沾沾自喜,他感觉自己会因此拿到最高的份额。

然而一个月前,杜特泰佩和库尔泰佩被宣布为地震敏感区域,就像多数库尔泰佩人一样,麦夫鲁特也认为这是乌拉尔他们的一个新举措。这项法律是1999年地震后颁布的,目的是在获得三分之二绝对多数房主的同意后,拆除一栋老旧危房。但是,国家和承包商利用这个法律来排挤那些阻碍建造高层大公寓楼的小房主。这项法律颁布后,当钉子户就更难了,所以麦夫鲁特暗自思忖,怎么跟考尔库特谈出门时萨米哈坚持的百分之六十二。

他们已经结婚七年了,麦夫鲁特和萨米哈过得很幸福。他们成了好朋友。但这并不是一种具有创造性、聚焦于生活多姿多彩方面的友情,而是一种基于一起做事、共同克服困难、接受平凡日常生活的友情。渐渐熟悉后,麦夫鲁特发现,萨米哈是个固执、坚决、渴望美好生活的女人,他喜欢萨米哈的这个优点。可尽管有这个优点,萨米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也许因此她才过多地处处干涉麦夫鲁特,甚至还支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