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家 我们谨言慎行(第2/2页)

而事实上,周围却发生了巨变。半秃的土山上,满是三四层的混凝土楼房。一些在1969年开通的土路,现在全变成了柏油路。周围的一些老一夜屋,变成了三四层楼的律师、建筑师、会计师事务所。所有房顶上的卫星电视天线和广告牌,完全改变了麦夫鲁特中学年代做功课时抬头看见的窗外景致。但哈吉·哈米特清真寺的宣礼塔和杨树依然如故。

麦夫鲁特用他的全部积蓄,请人翻新了一夜屋(他也开始用这个词了)的地面,修理了房顶,改造了茅厕、粉刷了墙壁。有一两次,苏莱曼建筑公司的卡车也来了,但对于苏莱曼的帮助,麦夫鲁特对萨米哈只字未提。他在竭尽全力和所有人友好相处,他不希望有人对自己的婚事说三道四。

伊兹密尔的大女儿整个夏天杳无音讯,一次也没回伊斯坦布尔,麦夫鲁特对此心生疑虑,但他不愿意多想。然而谈论婚礼细节时,菲夫齐耶不得不告诉了爸爸实情:法特玛,反对爸爸在妈妈去世后和姨妈结婚。她不会来伊斯坦布尔参加婚礼,甚至拒绝打电话给爸爸和姨妈。

炎炎夏日,歪脖子·阿卜杜拉赫曼来到伊斯坦布尔。麦夫鲁特去杜特泰佩,在地震中歪斜的三楼,正式为萨米哈向他提亲,就像二十年前去村里为拉伊哈提亲那样,麦夫鲁特还亲吻了他的手。如果歪脖子·阿卜杜拉赫曼和萨米哈父女二人去伊兹密尔,是否能够说服法特玛来参加婚礼?但法特玛连这个造访也不接受,因此麦夫鲁特想对她生气、忘记她,因为法特玛背弃了家庭。

但麦夫鲁特没有对女儿生气,因为他觉得女儿在理。他发现萨米哈也感到了同样的歉疚。萨米哈为了法特玛上大学费尽了心思,在她母亲去世后更是对她关怀备至,因此萨米哈像麦夫鲁特一样好不容易才接受了法特玛的这个态度。然而,当麦夫鲁特说“咱们在远离人们视线的地方举办婚礼”时,萨米哈提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建议。

“咱们要在杜特泰佩附近办婚礼,让所有人都来,都看见……让他们去说闲话……”萨米哈说,“这样问题就会更快结束。”

对于萨米哈的这个决定,以及她在三十六岁穿上白色婚纱来强调新娘身份的勇气,麦夫鲁特敬佩不已。因为靠近杜特泰佩和无需花钱,他们选择在协会举办婚礼。协会的房子不很宽敞,参加婚礼的客人喝了柠檬水(还有麦夫鲁特在桌下准备的拉克酒),送了礼物,没在闷热、拥挤、潮湿的协会多坐就离开了。

萨米哈用自己的钱,和维蒂哈一起在希什利的一个店家租了一件婚纱。整个婚礼,麦夫鲁特都觉得萨米哈异常漂亮:和这样一个美人四目相对的任何一个男人,自然会给她写三年情书。

苏莱曼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让萨米哈不安,因此不论是苏莱曼,还是阿克塔什家的其他人都没在婚礼上过多地让人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离开婚礼时,苏莱曼喝醉了。他把麦夫鲁特拽到一边。

“别忘记,我的兄弟,你的两次婚姻都是我安排的。”他说,“但我不知道是否做对了。”

“你做的很对。”麦夫鲁特说。

新郎和新娘、菲夫齐耶和她丈夫、歪脖子·阿卜杜拉赫曼,婚礼后坐上萨杜拉赫先生开的道奇,一起去了比于克代莱的一家供酒的餐馆。麦夫鲁特和喜欢穿婚纱的萨米哈都滴酒未沾。一回到家,他们就关掉所有灯,上床做爱了。麦夫鲁特一开始就觉得,和萨米哈做爱不会是一件麻烦、苦恼的事情。他俩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幸福。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当妻子在里面熟睡时,麦夫鲁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杜特泰佩、哈吉·哈米特清真寺、被公寓楼覆盖的其他山头,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闯进脑海的拉伊哈。在结婚的头几个月里,有几次他陷入了一切似曾相识的错觉。他不知道,陷入这种错觉是因为多年后自己再婚,还是因为又回到了儿时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