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麦夫鲁特和萨米哈 那些信是写给你的

在协会的球赛上发现自己深受喜爱,麦夫鲁特倍感幸福和乐观。再去看菲夫齐耶时,他给女儿施压,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我要去杜特泰佩,和你姨妈谈谈。因为苏莱曼的胡说八道,我伤了她的心,我要去道歉。但不能在你伯父家。难道你萨米哈姨妈从不出门吗?”

菲夫齐耶说,萨米哈姨妈有些日子会在中午去杜特泰佩市场。

“咱们这么做对不对?”麦夫鲁特问道,“你愿意我去找你姨妈谈谈吗?”

“去吧,谈谈好。”

“咱们没有对你去世的妈妈不敬吧?”

“爸爸,你一个人没法生活。”菲夫齐耶说。

麦夫鲁特开始去杜特泰佩,在哈吉·哈米特·乌拉尔清真寺做晌礼。除了主麻日,清真寺里很少有年轻人。和父亲同辈的退休小贩、建筑工匠、修理匠早早就去清真寺,做完礼拜后他们交谈着、慢慢走去清真寺下面市场里的咖啡馆。他们中的一些人蓄着络腮胡,戴着绿色无檐小帽,拄着拐杖。麦夫鲁特无法向自己隐瞒,其实是为了在市场里遇见萨米哈才去做礼拜的,所以他似乎也无法真心虔诚地做礼拜,他注意到了这些老人的轻声低语、清真寺的静谧和变旧的地毯。一个穆斯林,尽管坚信真主的力量和慈悲,想要得到他的庇佑,在清真寺做礼拜时却不能真心虔诚,这意味着什么?人的内心是纯净的,意愿是真诚的,但在向真主祈祷时却心不在焉,该怎么办?他希望能向先生阁下请教这些问题,他甚至想象了先生阁下会如何作答。

“真主知道你们心里的想法。”先生阁下一定会说,当大家侧耳倾听时,“你们也清楚真主知道,因此希望自己表里如一。”

走出清真寺,他去公交站对面的广场打发时间,广场面对着三十年前开张的杜特泰佩第一家咖啡馆、旧货店和杂货店。这里和伊斯坦布尔的其他地方已别无二致,到处都是混凝土、广告、银行和烤肉店。麦夫鲁特去了三次杜特泰佩,却一次也没遇见过萨米哈。正当他琢磨着不能把这事告诉菲夫齐耶时,一天却在乌拉尔的面包坊前面看见了萨米哈。

他愣了一下,随即扭头走进了清真寺下面的市场。不,他错了。那个女人不适合自己。

麦夫鲁特走进市场最里面的咖啡馆,大家都在看电视,他又以同样的速度退了出去。如果他上楼,穿过后门和清真寺天井,就能够不被萨米哈看见并回到协会。

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懊悔迅速在灵魂里扩散。难道他要孤独地度过余生吗?但他又不想折回去。为了回协会,他爬楼梯上了二楼。

走进哈吉·哈米特·乌拉尔清真寺的天井时,他跟萨米哈几乎撞了个正着。霎时,就像在考尔库特婚礼上那样,他们在两步之遥对视了一眼。当然,那时麦夫鲁特看见的正是这双眼睛。他的信就是为这双乌黑的眼睛写的,为了这双眼睛,他翻看了很多书籍和字典。因此在精神上他对萨米哈是熟悉的,但作为人却是陌生的。

“麦夫鲁特大哥,你来这里,既不顺路去看我们,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萨米哈勇敢地说道。

“好,我会去的。”麦夫鲁特说,“但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明天中午十二点你去一趟宅邸牛奶布丁店吧。”

“为什么?”

“如果现在咱们在这里当着众人说话……会有闲话的。你懂吗?”

“我懂。”

他们笨拙、远远地互致问候就分开了,但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约好下次见面的满意神情。如果麦夫鲁特不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任何难为情的事,那么在布丁店的见面会很轻松。麦夫鲁特在宅邸布丁店看见很多边吃饭边聊天的夫妻。人们也会以为他们是夫妻,也就是说没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麦夫鲁特彻夜未眠。是的,尽管三十六岁了,萨米哈依然十分漂亮,但麦夫鲁特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除了几次做客、开连襟店时镜子里的几次对视(麦夫鲁特总背对着她)、婚礼上和节日里的碰面,麦夫鲁特很少看见萨米哈。他也知道,这辈子他无法如同和拉伊哈那样跟别人亲近。他和拉伊哈形影相随生活了十五年,即便他们不在一起,心也是在一起的。只有因为年轻和爱情才可能产生这样一种亲近。那么,明天他为什么还要去赴约?

早上他仔细刮了胡子,穿上最新的白衬衫和最好的西服。十二点差一刻,他走进了布丁店。宅邸牛奶布丁店,就在希什利广场的公交站和小公共车站前面,和清真寺、希什利区政府以及法院在同一侧,是一家大布丁店。除了鸡胸脯肉泥牛奶布丁、甜食、早餐、煎鸡蛋一类的东西,还有小豆汤、奶酪馅饼、西红柿米饭,最重要的是还有转烤肉。库尔泰佩、杜特泰佩和其他山头的人们,换乘公交和小公共或是去希什利办事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孩子,都喜欢顺路去那里,看着墙上的阿塔图尔克画像和镜子聊天。因为还没到午饭时间,麦夫鲁特如愿地找到了一个远离众人目光和噪音的角落。他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布丁店里的服务员来回忙碌地跑动,以及记账员的麻利动作,想到待会儿就可以看着萨米哈跨入大门向自己走来,他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