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里麦夫鲁特在每个冬天的夜晚 放开卖钵扎的人(第5/7页)

“卖钵扎的,我完全跟你一样。我只怕真主,还有就是我的丈母娘。”

“卖钵扎的,你有丈母娘吗?”

“很可惜,我没能认识她。”麦夫鲁特说。

“你是怎么结婚的?”

“我们彼此相爱,私奔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亲戚的婚礼上,我们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就爱上了。我给她写了三年情书。”

“干得好卖钵扎的,你一点也不差啊。”

“现在你的妻子做什么?”

“她在家做手工活。她做的手工活也不是人人会做的。”

“卖钵扎的,如果我们喝钵扎,会不会醉得更厉害啊?”

“我的钵扎不会让人醉的。”麦夫鲁特说,“你们是八个人,我给你们两公斤。”

他回到厨房,但是倒出钵扎、加上鹰嘴豆和肉桂粉,再拿上钱,用了很长时间。想到顾客们都在等候他,他必须不停地赶路,麦夫鲁特怀着一种旧时留下的坚定决心,穿上了鞋。

“卖钵扎的,外面乱七八糟的,小心点。”里面的几个人喊道,“别让小偷盯上你,别让野狗来咬你!”

“卖钵扎的,再来啊!”一个女人说。

麦夫鲁特很清楚,其实他们不会再买钵扎了。他们不是因为钵扎,而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叫卖声,作为一种醉酒后的消遣,才喊他上楼的。外面的寒冷让他感觉神清气爽。

“钵—扎。”

二十五年来,他见过太多像这样的房子、人和家庭,这样的问题他也听过上千次,早已习惯。20世纪70年代末,在贝伊奥卢、道拉普代莱的那些阴暗的后街上,他遇到过很多类似的围坐一桌的醉鬼,诸如经营夜总会的人、赌徒、无赖、皮条客和妓女。麦夫鲁特知道不去在意醉鬼的言行,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办法来对付他们,这样才能不耽误时间继续上路,这是他服兵役时那些机灵鬼说的话。

多年来,他很少被叫去家里。而在二十五年前,几乎所有人都会让他进单元房,很多人会在厨房里问他,“你冷不冷?上午你去上学吗?要喝杯茶吗?”一些人还会请他进客厅,甚至让他坐在他们的桌旁。在那些美好的年代里,他有太多的活儿,要赶着去给老顾客送货,所以总是没能好好地享受这些款待和关爱就匆忙离开了。麦夫鲁特明白,因为很长时间里第一次感到有人对自己如此关心,所以他心软了;另外也因为那是一群奇怪的人。以前,在有厨房、有家庭的宅子里,一群男女聚在一起喝拉克酒、醉醺醺聊天的情况是不多见的。他想起他的朋友费尔哈特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现在大家都在家里喝泰凯尔的45度拉克酒,谁还会喝你的3度钵扎。这生意没戏了,麦夫鲁特,看在真主的分上,放弃吧。人们不用靠你的钵扎来买醉。”

他走进通向芬德克勒的岔道,给一个老顾客快速送去了半公斤钵扎。走出楼房时,他在一座公寓楼门口看见两个可疑的人影。麦夫鲁特知道,如果他去关注自己认为的“可疑之人”,那么可疑之人就会明白(就像在一个梦里见到的那样)他是怎么想他们的,从而可能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但是他始终无法摆脱这两个人影。

凭着一种本能,当他转身去看身后是否有狗跟着时,他瞬即确信,那两个人影正跟着自己,只是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用劲儿摇了两下手里的铃铛,又轻轻却慌乱地摇了两下,“钵—扎”他叫喊道。他决定不上塔克西姆,而是快速下台阶走到谷底,然后再爬台阶到吉汗吉尔,抄近路回家。

走下台阶时跟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个人影叫道:“卖钵扎的,卖钵扎的,等等我们啊。”

麦夫鲁特装作没听见,他肩挑扁担,小心翼翼地快步下了几个台阶。但是在路灯没能照亮的一个角落里,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卖钵扎的,我们说了让你停下,我们是敌人吗,我们要买钵扎。”

麦夫鲁特停了下来,为自己的胆怯而害羞。一棵无花果树挡住了路灯的光线,这个面向台阶的平台愈发显得黑暗了。这个地方是他去抢拉伊哈的那个夏天卖冰激凌时,夜晚停放三轮小货车的地方。

“你的钵扎怎么卖啊?”走下台阶的一个人用一种无赖的语气问道。

现在他们三个人全站在黑暗的无花果树下。想喝钵扎的人会来询问价钱,但他们会咽着口水、轻声、礼貌地问,而不是用挑衅的口气。麦夫鲁特感到不妙,说了平时一半的价钱。

“还挺贵啊。”其中一个大块头说,“给我们来两杯看看。你一定挣了不少钱吧。”

麦夫鲁特放下钵扎罐,从围裙的兜里拿出一个大塑料杯。他往杯里倒满了钵扎,递给个头更矮小也更年轻的男人。